00小说网 > 科幻灵异 > 破茧专家组 > 第22章 铁皮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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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漆照片上触目惊心的字迹,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疤。

    江临风面无表情地将它打印了三份。

    第一份,被他用图钉牢牢按在物证中心那面挂满了线索与疑问的分析墙上,红与白交织,格外刺眼。

    第二份,他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在附言条上写下一行字:“这些线活着,是因为有人不肯让名字死。”他知道,董正然会懂。

    第三份,则被他小心地对折,夹进了那本跟随他多年的黑色笔记本里,与那些沉睡的案卷和零碎的思绪为伴。

    次日清晨,天色刚从墨蓝转向鱼肚白,江临风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

    桌上的咖啡冒着热气,他像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习惯性地打开了“声音档案”系统的后台。

    数据流平稳,各项指标正常,“粤北三号节点”的信号灯在地图上顽强地亮着绿光,显示设备已在线。

    然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系统日志清晰地记录着,信号自三天前恢复以来,设备始终处于待机状态,那段承载着记忆的播报,一次也未曾响起。

    日志的最后一行冰冷地标注着:设备在线,播放程序未启动。

    这不正常。

    韩卫国不是会疏忽的人。

    三十年的风雨无阻,早已将这份播报刻进了他的骨血。

    江临风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立刻抓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却只有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电流的微弱嘶鸣,仿佛一条连接着无尽虚空的隧道。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韩老师?”江临风试探着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直接联系当地派出所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赵婉华。

    他按下接听键,赵婉华焦急而沉重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临风,韩老师出事了。昨晚突发大面积脑梗,被学校的同事发现后紧急送到了市二院,现在正在ICU抢救,人……人还处于意识模糊状态。”

    江临风的心猛地一沉。

    他挂断电话,几乎是本能地调取了市二院急诊入口及走廊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时间回溯到昨夜。

    他看见了韩卫国被抬下救护车的画面,老人脸色灰败,双目紧闭,但一只手却死死地攥着什么。

    在被推进抢救室的途中,他忽然有了片刻的清醒,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走廊尽头一个挂着“广播室”牌子的方向。

    医护人员将他按住,混乱中,他手里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滑落在地,被一名护士捡起放在了他的枕边。

    江临风将画面定格、放大,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没有丝毫犹豫,江临风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他一边驾车疾驰在通往粤北的高速公路上,一边拨通了金小霜的电话,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小霜,立刻去档案室,把韩卫国过去三年所有手写的‘名字确认单’全部找出来,进行高精度扫描。然后,用我们最好的声纹匹配系统,对他念读每一个名字的音频进行深度分析,模拟出他的发音习惯和情感模式。”

    电话那头的金小霜虽然不解,但立刻应下:“明白,我马上去办。”

    夜色渐深,当江临风的车驶入粤北山区时,金小霜的电话回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奇和疲惫:“队长,有发现。韩老师念读绝大部分名字时,音调、时长都非常稳定,像节拍器一样精准。但只有一个名字例外——‘林阿强’。每次念到这个名字,他的尾音都会有零点二秒左右的轻微拖长,声纹波形显示,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类似叹息或等待的语调。我根据这个特点,结合其他数据,生成了一段AI合成语音,虽然还不够完美,带着一点机器的生硬,但足以通过‘声音档案’系统的声纹校验。”

    “很好。”江临风沉声说,“启用备用方案,但我们需要家属的授权。”

    这是一个灰色地带。

    模拟一个人的声音去完成他未竟的事,情感上说得通,法律上却站不住脚。

    他辗转通过地方民政的旧档案,找到了林阿强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

    电话接通后,对方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与疏离:“找我叔?他都死了快三十年了,尸骨都没找到,早该忘干净了。你们还折腾这些干什么?”

    江临风没有与他争辩那份记忆的重量,只是平静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还记得吗?他去当兵之前,最喜欢听哪首歌?”

    这个问题似乎让对方愣住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个有些不确定的答案:“……好像是……《驼铃》。那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天天放。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江临风记下歌名,挂断了电话。

    车最终停在了光明小学的门口。

    这是一所典型的山区小学,红砖砌成的校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

    韩卫国的宿舍就在教学楼的一楼,陈设简单得像一间苦行僧的禅房。

    江临风在书桌上找到了一本日记,牛皮纸封面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他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韩卫国病发的前一天。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因年迈而微微颤抖:“秀英说,只要每天还能听见名字,建国就没真正走远。”

    秀英……陈秀英!

    江临风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清明桥村那位几乎从不出门的老妇人,村里人都说她性子孤僻。

    他立刻调出当年的档案,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陈秀英的丈夫,张建国,正是1993年粤北抗洪抢险中牺牲的通信兵。

    而“林阿强”,则是官方记录里,与张建国在同一场山洪中失踪的战友。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名字,一条官方记录的牺牲,一条民间线路的播报,竟然被韩卫国用一根无形的线,默默地串联了整整三十年。

    他不是在播报两个名字,他是在用林阿强的名字,去告慰张建国的亡魂,去安抚陈秀英那颗等待了一生的心。

    江临风立刻联系了清明桥村的村委会。

    村支书在电话里确认道:“是啊,陈阿婆嘛,我们村都知道。每天早上六点钟,雷打不动,准时打开窗户,对着大山的方向听什么。一听就是半辈子,风雨无阻。”

    返回市局的路上,江临风的心绪如翻涌的江水。

    他找到金小霜,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把我们合成的‘林阿强’的AI语音,和《驼铃》的前奏剪辑在一起,做成一段新的音频。设定为每日清晨六点,在粤北三号节点自动播放。”

    赵婉华闻讯赶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临风,你疯了?未经授权使用模拟声纹,还配上音乐,这已经超出了‘声音档案’项目的范畴。一旦被家属质疑,或者被上面知道,整个项目都可能被立刻叫停!你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江临风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清澈:“我们不是在替韩老师说话,我们是在替他完成一个未尽的仪式。法律可以有它的滞后性,但它不能阻止一个人,一个名字,被长久地记住。”

    他没有再过多解释,而是坐下来,亲自撰写了一份名为《关于烈士及失踪人员姓名定期播报的伦理与技术实现建议书》的报告。

    报告中,他附上了韩卫国那张写满名字的手稿照片,陈秀英的访谈录音,以及林阿强侄子的那通冷漠的电话记录。

    所有材料被他一并提交给了省厅的政法协同办公室。

    七天后,江临风再次打开“声音档案”系统。

    当他将监听线路切换到“粤北三号节点”时,耳机里传来的,却不是他预想中那段由AI合成、带着《驼铃》前奏的音频。

    那是一个真实的人声,沙哑,苍老,每个字都吐得有些艰难,却异常清晰。

    “林阿强……有人……记得你。”

    江临风浑身一震,他立刻回拨了清明桥村村委会的电话。

    村支书的声音充满了感慨:“江警官,是你安排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陈阿婆前几天听说了韩老师病倒的事,广播也停了。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拄着拐杖,一个人走了八里山路,到了那个信号站。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拿着一个老式的录音笔,自己接上了线路,把她念的名字录了进去。”

    电话里,村支书学着老人的口气说:“她说,建国走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留下。这风里吹着的声音,就算是替他念的吧。”

    当晚,江临风回到家,在笔记本夹着红漆照片的那一页,郑重地写下了一行新的感悟:“名字不是数据,是活着的遗嘱。”

    窗外,夜风吹过,那片熟悉的铁皮再次发出了轻响。

    叩,叩叩,叩……这一次,江临风没有感到烦躁,他侧耳倾听,那断断续续、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竟像极了《驼铃》的前奏。

    他走到窗边,夜色深沉,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声音却清晰地持续着,仿佛一个来自暗处的信号,一个需要被破译的谜题。

    这声音,究竟是谁在传递?

    又想告诉他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一种更擅长解读非典型信号的思维,来解开这个新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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