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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小郎快看!”枣树上,林寒酥忽然抬臂前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府前街街面上八名黑色锦衣骑士一路疾驰至府衙大门。
勒马后,骑士翻身下马,八人分作两列直入府衙。
神情冷硬,动作划一,远远看去,就能感受到那股凛凛不容侵犯的气势。
“西衙玄骑。”
丁岁安轻声道。
玄骑,是西衙明面上的执法机构,和影司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他们就是玄骑呀!”林寒酥讶然。
金台寺一案涉及大吴勋贵家眷,西衙接手也算情理之中。
丁岁安早通过阮国藩之口得知此事,自然不意外......
兰阳府衙二堂外。
李凤饶见玄骑亲至,当即菊花一紧......还以为纳了第九房姨娘的事被人告发了。
随后得知玄骑前来是为了金台寺一案,长出一口气。
昨日收敛了匪人尸首,经仵作验尸,他已察觉此案蹊跷......至少探花李胸口的伤势,以及那名脑袋被轰碎的匪人脖颈处留有的焦黑印迹,都从侧面佐证了此案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但苦主杜家是王府后人,另一方的王妃上月刚被陛下金口玉言赞了‘天下妇人表率’,两边他都不好得罪。
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呢,西衙主动接手,简直是雪中送炭。
玄骑的出现,也将杜家人吓的不轻......以至于玄骑带走卷宗以及贼匪尸首时,没一个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就连素来跋扈莽撞的杜三郎也缩着脖子站在一堆妇人身后,全程化身小透明。
......
“恶人还需恶人磨呀!”
林寒酥远眺过去,口吻间快意的同时,还有些羡慕令人闻风丧胆、却代表了强势皇权的鹰犬人物。
玄骑离开后,府衙大戏落下帷幔。
回返嫮姱园的路上,丁岁安忽道:“王妃,府里书房在何处?”
“在嫮姱园,怎了?”
“我想去找些书看看,不知方不方便?”
“你?找书看?“林寒酥斜睨过来,眼神里闪烁着看穿一切的智慧光芒。
你一个小军汉,看的哪门子书嘛!
想来我院子就直说呗......找这种蹩脚理由。
“那你夜里来吧。”林寒酥目视前方,双手交叠笼于大袖内,步履稳健,端庄的一脸。
“夜里?”
“嗯,你上次不是翻过墙么?”
“呃......那好吧。”
......
当晚亥时。
丁岁安翻墙进入嫮姱园,张嫲嫲已等在墙内。
霁阁一楼,林寒酥脱了孝,换了一身浅粉襦裙,袖口领边绣了荷蔓滚边。
这身衣裳是用了心的......大吴妇人成婚后多穿灰蓝紫等深色色调。
像这种浅粉襦裙多为那些未出阁的小娘子所喜。
林寒酥魅惑脸蛋上虽还残留些许少女韵致,但作为一个出嫁六年的妇人,这么穿不免有点装嫩的嫌疑。
同时,林寒酥还心里暗暗盘算着......今日在西跨院枣树上,两人有了那么点突破禁忌的接触,小郎今晚就又迫不及待来找她,待会见了是不是该保持些距离?
以免小郎得寸进尺,接下来把控不住节奏。
‘笃笃~’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被敲响。
林寒酥马上坐直了身体,淡然却威严道:“进来~”
‘吱呀~’
张嫲嫲一人入内。
林寒酥侧头往后看了一眼,却不见后头有人,含春凤目不由迷茫,“他呢?”
“丁什长去书房了......”
“还真去书房了?”
.......
大吴书籍刊印管控严格。
寻常书铺,除了开蒙读物、诗词话本外,就是些讲述当朝丰功伟业的书籍。
就连史书也属于管控类目。
不是不让看,而是到了一定地位之后才允许读。
以免无知百姓曲解、解构书中真义。
以丁岁安的家世,根本没资格接触这些管控书籍。
长期的知识垄断,导致普通百姓对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一无所知,也导致丁岁安这样的底层军汉对上层战力一知半解。
仅有的了解渠道便是民间流传的话本故事,其中最玄乎的要数三百年前大夏一朝和叛军作战时,效力朝廷的道门仙长招来‘星陨’坠入敌营,直接让兵力优势的叛军大溃。
这种宣扬朝廷正统神性的故事......丁岁安都当成了三流小说来听。
但前晚金台寺一战,丁岁安事后询问了王喜龟等人,确如阮国藩所言,探花李吟出‘君子不争’时,王喜龟心下一片茫然,只觉与人打生打死毫无意义。
虽然只持续了两三息便骤然清醒,但生死搏杀之时,两三息的呆滞够死上十回了。
这种控人心智的手段,超出了丁岁安的认知。
还有那名山羊胡掌心聚雷和诡异身法......
亲眼所见后,让人生出一种‘这方世界竟如此玄妙’的震撼。
同时,他还满心疑惑......前晚自己神庭穴刺痛不假,却并未出现王喜龟他们那种茫然状态。
这又是咋回事?
是境界原因?还是距离原因?
想要答案、想要一窥礼释道三教玄妙,眼下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翻阅各种书籍了。
而兰阳王府.......三代王爵为装点门面积攒下来的书籍浩若烟海。
丁岁安在一排排书架前走过,抚过书脊的食指在一本叫做《天道玄通经》的书册上停了下来。
掀开扉页,丁岁安就被震了一下。
为此书作序者未署名,只留有印鉴一枚‘正统宸翰’。
正统是国朝年号,宸翰为皇帝手书私印!
能劳驾皇帝作序,不愧为国教。
正文第一页第一句......天道者,人心也。
但粗略翻看罢,令人失望,这本书并没有太多关于礼教神通的内容,而是一本论述天道教义、强调‘礼’在朝野重要作用的书籍。
大约类似宣传册。
书中唯一提到的神通,便是阮国藩前晚刚讲过的‘教化’。
‘教化’神通为礼教根本,其中‘天道四维’又是教化神通的理论基础。
分别为:君为臣纲,臣不可不忠。
官为民纲,民不可不顺。
父为子纲,子不可不孝。
夫为妻纲,妻不可不贤。
整本书看下来,看得丁岁安既难受又别扭......这礼教,根本就是剽窃、歪解了儒教经义嘛!
儒教虽有自身局限性,但纲常阐述逻辑却也强调了彼此的责任和义务。
而礼教只讲‘臣不可不忠’‘民不可不顺’,儒教原义却还有这么一句:君为臣纲,君不明,臣投他国;官为民纲,官不廉,民起攻之!
丁岁安若有所悟,反手又将玄通经翻回第一页,对那句‘天道者,人心也’有了重新理解。
天道四维‘忠顺孝贤’,皆媚强权!
君臣之间,君为强者,是以只讲‘臣不可不忠’
官民之间,官为强者,是以只讲‘民不可不顺’
父子之间,父为强者,只讲‘父不慈,子不可不孝’
夫妻之间,夫为强者,只讲‘夫不正,妻不可不贤’
通篇只有强者对弱者的单向规训,却不提任何义务。
就像父子之间,当下普遍大家族式的家庭中,父辈无疑掌握着生产资料、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做儿子的,当时或许对父亲的强权满腹牢骚。
但当儿子变成父亲......又会主动去维护没有设置任何前提条件的‘子不可不孝’。
这就是礼教要的‘人心’。
看似不讲道理,却非常符合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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