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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会,推着架子车的老妪终于走到了十字路口中心。几十个阴魂立刻七嘴八舌地问好,声音带着明显的敬畏:
“春燕大夫好!”
“大夫您来了!”
“春燕大夫辛苦!”
老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抬头环顾群鬼,算是回应。
然而,她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越过队伍,落在了末尾的乐东四人身上。
那目光神色复杂,有奇怪,惊讶和怀疑…
乐东张了张嘴,刚想上前一步说明来意,老妪却已将头转了回去,仿佛刚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从未发生。
随后她动作麻利的将架子车停好,然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粗布。
粗布下并非想象中的药箱器械,而是几件折叠整齐的东西。只见老妪熟练地解开一根绳索,用力一拉——
“嘭!”
一声轻响,一个半人高的简易小帐篷瞬间弹开,稳稳地支在了架子车旁。
接着,她手脚利索地从车上搬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箱,又从箱子里抽出一个折叠小马扎,“啪”地一声打开放在帐篷门口。
最后,她拿起那块写着“春燕诊所”的粗布,手腕一抖,将其高高扬起。
呼——
一阵夜风适时吹过,粗布迎风展开,猎猎作响,那四个大字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老妪随手将布帘一角系在帐篷杆上,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诊所”便宣告开张,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了千百遍的结果。
那些排队的阴魂,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期盼,却无一人催促或表现出任何焦躁。
乐东几人面面相觑,有心上前询问,但看着这群鬼如此遵守秩序,又生怕贸然上前会触犯什么未知的禁忌,反而坏了事。
无奈,他们只好按捺住心情,站在队伍末尾等待,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老妪支好帐篷后,从小木箱里取出一个铜香炉,又从箱底摸出一根约莫一尺长的暗红色线香。
她划亮一根火柴,橘黄的火苗舔舐着香头,很快,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老妪将香稳稳地插在香炉里,然后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充当“诊桌”的小木箱上“叩叩叩”地敲了三下,声音沙哑的叫道。
“进来吧。”
这三个字如同打开了开关,排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寿衣的老头,脸上立刻露出抑不住的喜色,佝偻着身子,急匆匆的掀开布帘钻了进去。
乐东几人紧张地盯着那小小的帐篷口,仅仅过了七八秒钟,布帘一掀,寿衣老头就走了出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旧报纸折成的纸包,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这么快?”蔡坤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大夫看病是光速啊?”
就在他们以为这“看病”过程都如此迅捷时,第二个进去的阴魂,却在里面待了足有五六分钟。
出来时,他一手捂着后腰的位置,走路姿势有些踉跄,脸上表情痛苦中又带着点释然。
他刚走出帐篷,旁边队伍里一个认识他的瘦高个阴魂就扬声打趣道:“嘿,二柱子,又来看你那破腰?来来回回多少次了,还不如早早投胎去呢”
被叫做二柱子的阴魂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你懂个球,老子好不容易熬到不用上班干活了,这变成鬼才是好好玩耍的时候,腰疼我也愿意,还投胎,投个屁!”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捂着腰,也快步走开了。
等二柱子走远,旁边一个不认识的鬼好奇地问刚才打趣的瘦高个:“这哥们啥情况啊?来这么多回?”
瘦高个鬼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嘲笑道:“害,这家伙生前就是个光棍,死了更是个老色鬼。
整天瞎晃荡,专往那些美女家里钻,偷看人家洗澡睡觉,没成想啊,前几天盯上一家,那家的女的身上带着一尊开了光的菩萨像。
这家伙贴着人家女的睡,后腰没注意,直接贴菩萨像上了,哎呦喂,那叫一个惨哟,差点没把他当场打得魂飞魄散。
这不,后腰那块阴气都给灼伤了,到现在都没好利索,隔三差五就得来找春燕大夫治一治。”
乐东几人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就连见多识广的麻文文脸皮也抽动了一下。
当鬼当到这份上,也是绝了。
于是,四人就这样一边在秋风中焦灼地等待着,一边听着前面队伍里飘来的各种“鬼病”趣闻,也算是对这“春燕诊所”的业务范围有了个初步了解。
有舌头拖得老长的吊死鬼,想请大夫把舌头塞回去,至少别老耷拉着碍事;
有浑身湿漉漉、皮肤泡得发白发胀的淹死鬼,想把皮肤恢复紧致点;
有脖子歪斜、脸上缺了一大块的倒霉鬼,想给自己整整容。
可谓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看病的时间也长短不一,有的像寿衣老头那样几秒钟搞定,有的则像二柱子那样需要好几分钟。
帐篷口那柱香,无声地燃烧着,一点点变短。
当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第一柱香终于,老妪默不作声地又点上了第二柱。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队伍也在缓慢地向前移动,乐东体内的寒意随着夜深越来越重,他频繁的裹紧衣服,牙齿都有些打颤。
林寻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蔡坤更是急得原地踱步,但又不敢插队。
终于,当第三柱香被老妪点燃插进香炉时,队伍排到了乐东前面的那个工地小伙。
帐篷的布帘只是半拉着,并未完全合拢,乐东几人都忍不住悄悄探头,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看病”的。
只见小伙进去后,显得很熟络,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三颗颜色灰白、形状不太规则的东西,恭敬地放在小木箱上:“大夫,这次还是老样子,给我妈送点钱。”
老妪拿起那三颗东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才开口道:“这次是三颗伪牙?”
小伙脸上露出一丝窘迫,连忙解释:“大夫,最近这东西越来越不好找了…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凑到这三颗。”
老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报出价格:“这一颗能给你娘换三百块,一共九百块,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小伙赶紧点头哈腰,脸上露出喜色,他刚要转身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大夫,不知道我娘最近怎么样了?这点钱…够花吗?”
见老妪自顾自地将那三颗伪牙收进一个小布袋里,小伙赶紧补充道:“大夫您也知道,我娘年纪大了,阳气弱,我贸然回去看他怕他生病,只能问您了。而且…”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迷茫,“而且…我也想投胎去了,在阳间转悠这么长时间,就是放心不下我娘。
我想着,这么长时间给他的钱如果够他生活,我…我也就安心走了。”
老妪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小伙,沉默了几秒,才用她那沙哑的声音说:
“你娘身体看着还行,能走能动,不过…你娘身单性子弱,常年在外拾荒。
你送过去的钱,要么被人骗走,要么被人抢走,要么就是被那些化缘的僧人三言两语哄着捐了出去,你送再多,到她手里也剩不下几个子儿,不够用。”
小伙听完,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只剩下浓浓的苦涩和无力,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妪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再想想吧,该下一位病人了。”
小伙失魂落魄地“哦”了一声,默默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乐东几人看着他那张忧愁的脸,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白天告诉他们这个地方的那个老妇人。
这小伙子不会就是老妇人的儿子吧。
不等乐东细想,后面排队的鬼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喂,到你们了,快点啊。”
“磨蹭什么,没看香快烧完了吗?”
“活人就是麻烦。”
在群鬼不满的嘀咕声中,乐东回神,他不敢再耽搁,赶紧和四人一起掀开布帘,弯腰钻进了这顶小小的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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