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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所言,诚然有理。”赵普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似常年伏案所致。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上面写满了昨夜拟定的条陈。
“臣请立宫禁条令。”
“凡帝王与嫔妃议事,须有三名内侍在旁记录;酒后不得入后宫,以防失言失仪;”
“各宫门自酉时起一律封锁,非有诏命,不得擅开,违令者以叛逆论处。”
赵匡胤抬眼,目光掠过殿外文德殿的琉璃屋脊,那琥珀般的光泽映着他沉思的神情。
他忆起去年平定李重进叛乱时,宫中竟有人传出“点检作天子”的谣言。
事后清查,竟查出几名与外臣往来的宫女,当场杖毙于朱雀门外。
“此策甚善!”
他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青铜镇纸跳起半寸:
“我大宋皇帝,岂可死得如此窝囊!”
赵光义手中把玩着玉如意,嘴角忽然勾起。
“大哥可还记得?”
“当年后唐庄宗宠信刘皇后,反被其乱政致死,尸骨被伶人以琴焚化。”
“妇人心机,最难揣度。与其事后问罪,不若事前设防。”
他起身来到地图前,指尖轻轻划过江南疆域,低声道:
“李煜那小周后得宠非常,倘若哪日他心生退意,怕也难免重蹈司马曜之覆辙。”
“后宫非独防妃。”
赵普接道:“臣已命开封府细查内侍籍贯,凡三代内与外戚相关者,尽数调往皇陵守墓;”
“再选禁军三百,换作内侍服色,分驻诸宫,以备密察。”
他指尖点在竹简“酒后禁入”一条上:
“此项尤要慎重,宜以玉牌铭刻,悬于大庆殿门,以警日常。”
赵匡胤的目光微动,忆起昔年随郭威征伐时,节度使李守贞因醉后戏言,被宠妾鸩杀。
当年他尚笑其愚,如今方觉——纵是帝王,也难挡枕边风的腐蚀。
“传旨工部!”
他起身,龙袍下摆拂过案上茶渍:
“铸鎏金玉牌十方,刻此宫禁条令,悬于福宁、坤宁、御花园等处;”
“命翰林院以晋孝武帝之事编作警醒小曲,令乐工常奏,使后宫众人皆知警醒。”
内侍正待领旨,赵光义却缓声道:“慢着——”
“凡入宫女子,皆须将家谱呈宗正寺备案。”
“若敢有弒君之行,不但株连九族,更要掘墓鞭尸,使人知畏。”
阳光移上案几,百家姓摊开处,“赵”字旁一片空白。
赵匡胤忽提笔写下“慎微”二字,笔墨浓重几欲透纸。
“陈桥驿那夜,若我有半句悔言,早已尸骨无存。”
他望向殿外禁军,甲胄映光如水:
“帝王之口,乃国之门。门未闭,虎狼必入。”
赵普俯首称是,余光却瞥见案侧新贡的江南茶饼,龙凤纹清晰可辨。
他忽忆起近日内侍禀报——陛下夜访花蕊夫人宫中饮酒。
这“酒后禁入”的律例,看来首先要束的,正是君上自己。
铜壶滴漏的水声愈显分明,仿佛在为新制倒数。
赵光义将玉如意收入袖内,望向兄长的侧脸,眼底浮出一抹深意莫测的笑。
这宫禁条令,防的虽是后宫妇人,其实也是一道隐形的护国长城。
夕照穿过窗棂,将那待刻的十块玉牌照得通透如金。
赵匡胤搁笔,凝望“宫禁条令”四字,心头忽觉:
陈桥兵变的刀光虽烈,却不及这规矩二字,能护帝命于无形。
……
洪武时期!
金銮殿梁柱上的新漆仍带余温,那是上月修缮的痕迹。
朱元璋紧握那份奏报,读至晋孝武帝的结局时,指节发白,一声闷响,纸团被捏成团砸在金砖上。
那滚落的轨迹,恍若帝王被困锦帐的垂死挣扎。
“混账玩意!”
怒声震动藻井,梁上尘灰纷纷洒落。
“连枕边人都制不住,也配称天子?”
“还不如乡下的财主,至少知道提防老婆偷人!被女人捂死的皇帝,该死!”
朱标跪在冰冷的地面,世子服上覆着灰烬,他俯首叩地,声若蚊蝇:
“父皇息怒。”
“儿臣以为,可仿唐制,立宫规,禁后妃干政。”
“凡心有不敬者,废为庶人,以儆天下。”
“废?”
朱元璋一脚踢翻香案,铜炉在地上滚出几丈远,檀香灰飞扬如雪。
“这等毒妇,当剥皮实草,悬午门示众!”
他冷眼扫过殿角的锦衣卫,披风之下铁甲闪冷:
“传旨!彻查后宫,自皇后至宫女,一个不放!”
“凡有不敬者,先五十大板!我大明后宫,岂容妖孽藏身!”
锦衣卫统领单膝下跪,铁片撞击铿锵作响,铜铃随风乱鸣。
“奴才领命!”
他眼底掠过一抹掩不住的狂喜——后宫清查,最易搜得秘密与战功。
朱元璋喘着粗气,走至大明律前,指尖戳在“谋逆”二字上。
“昔年在郭子兴军中,孙德崖那婆娘曾为儿篡位,暗中下药害夫。”
“妇人心毒,胜于蛇蝎!”
他冷笑,朱笔蘸墨,在律旁添字:
“敢对君上生怨者,割舌;”
“藏刀者,断手;通奸者,凌迟!”
朱标偷偷抬头,看着父皇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中泛银。
他记得母后尚在时,曾劝父皇刑罚宜宽;那时父皇虽怒,终会稍减。
自马皇后薨后,他的怒火再无人能驯。
“父皇……刑若太峻,恐伤仁德。”
“仁德?”
朱元璋转身,衣袂扫起香灰,“晋孝武帝想做仁君,才死得窝囊!记住朱标——对恶人施仁,便是害善!”
他提笔,在律卷空处写下四字:“宫闱无赦”。
“命翰林院将张贵人弒君之事载入大诰,颁布天下,使妇人知畏!”
殿外风声大作,尘沙拍打窗棂,宫中已响起哭号与鞭声。
朱元璋立于殿门,望龙旗猎猎,心中浮现马皇后绣的荷包——“安内攘外”四字。
彼时他笑其多虑,如今却知“安内”之难,远胜“攘外”。
“再传旨——工部造铁锁百副,后宫嫔妃人手一件!
钥匙由司礼监掌管,朕临幸时方可开启!”
他目光冷厉:“入朱家门者,便得守朱家规矩。敢有二心,碎骨喂犬!”
朱标望着父皇那张因怒而扭曲的脸,心底一片冰寒。
他知道,这场肃宫风暴,又将血流成河。
夕光透窗,投影在香灰上,阴影层叠如血。
朱元璋凝视“宫闱无赦”四字,心头的怒气竟化为某种安然。
唯有最狠的律法,方能守住朱家的天下。
……
永乐时期!
奉天殿内,梁柱以铁力木为材,纹理间仍留咸味,那是当年郑和下西洋带回的海气。
朱棣指尖轻触永乐大典,卷页处“张贵人弒君”五字,被他摩得起毛。
忽而一声闷响,玄铁令牌砸在案上,嵌纹的夔龙直陷入木。
“可笑!”
他的嗓音带着北地沙砾般的粗粝,撞在藻井,震得宫灯晃动。
“君临天下,却被妇人所制!司马曜之辈,死得理所应当!”
张辅甲胄映着晨光,单膝跪地,铁盔下的声音冷峻而清晰——
“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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