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今天也在努力做魔头 > 第103章 天理难容(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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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抵达府衙时正值巳时初,秋阳刺目,将府衙高大的石墙照出长长的阴影。

    沈天在沈苍与沈修罗一左一右的护卫下,正欲拾级而上,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看见对面有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五品下青袍孔雀常服的中年官员,从府衙大门里走出来。

    此人身材中等,面容方正,颧骨微高,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此刻正死死盯住了沈天,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

    费雷钧!

    沈天瞬间认出了这张脸,这是费玉明之父,费家现任家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费雷钧看到他,眸光也瞬间转为猩红色,目眦欲裂!身上同时一股磅礴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其中蕴含的杀意更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令人窒息。

    他眼仁死死盯着沈天,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将沈天撕碎。

    沈修罗淡金色的狐瞳瞬间收缩,身影如幻影般悄无声息地挡在了沈天身前侧方,一股迷离的幻惑气息悄然弥散,试图干扰那锁定沈天的精神杀意。

    沈苍则如同磐石般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躯爆发出土黄与湛蓝交织的厚重罡气,轰然撞向那无形的威压壁垒,发出沉闷的嗡鸣,硬生生在沈天面前撑开了一片安全区域。

    两人虽实力远逊费雷钧,却毫不犹豫地为沈天扛住这滔天压力。

    沈天的神色却淡定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睥睨。

    他迎着费雷钧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猩红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挑衅的弧度:“费雷钧,你意欲何为?”

    “你!”费雷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罡气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脚下的青石板竟无声龟裂开来。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可片刻之后,费雷钧还是收起了滔天的杀意与暴怒。

    他狠狠盯着沈天,像是要将沈天的模样深深记在心底,这才带着一众噤若寒蝉的随从,与沈天一行错身而过。

    当费雷钧弯腰钻进他那辆宽大华贵的马车,车门关上的刹那,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一拳砸在身侧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座椅扶手上!

    “砰!”

    一声闷响,那坚硬的扶手瞬间化为齑粉,木屑簌簌落下。

    坐在一旁的师爷脸色剧变,慌忙躬身,声音带着急切和惶恐:“主上息怒!主上息怒!属下知您痛失公子,此仇不共戴天!然则我费家眼下深陷金穗仙种案漩涡,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正是生死存亡之际!那沈天背靠其伯父沈八达,又有北司王千户隐约庇护,此刻若动他,无异于授人以柄,引火烧身啊!主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请您务必忍耐!务必忍耐!”

    费雷钧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他看着沈天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府衙大门内,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刻骨的恨意:“罢了!如你所言,也只能忍!且容他再嚣张几日!待我腾出手来,迟早要此子万劫不复!”

    片刻之后,沈天已走入府衙大牢深处,空气污浊而阴冷,混合着铁锈、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通道狭窄幽深,两侧是厚重的玄铁栅栏,里面关押的犯人大多气息萎靡。墙壁上插着昏暗的火把,跳跃的火光在守卫们冰冷的铁甲和长矛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肃杀。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们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里堪称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一名身着低阶狱官服饰、神色谨慎的狱丞,引着沈天三人穿过层层守卫把守的闸门,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一间特制的牢房前。

    这牢房位于最底层,墙壁由整块的黑曜石砌成,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正是先前谢映秋待的那间。

    牢房内,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被手臂粗的暗沉锁链呈‘大’字形牢牢锁在墙上。

    他的琵琶骨、丹田、双膝、双踝等重要关节处,赫然钉着七根乌沉沉的、刻满符文的镇元钉,可镇压罡气、锁死元力!

    锁链上同样符文流转,不断汲取着他的力量。

    此人披头散发,囚衣破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鞭痕与焦糊印记,显然受过重刑。

    他气息微弱,但偶尔抬起眼皮时,可见那浑浊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不甘与愤恨。

    同样的牢房,可此人享受的‘待遇’比之谢映秋强多了,除了浑身的锁链与镇元钉外,周围还有两层厚重的封印阵。

    这一是因此人所涉的金穗仙种案,比之泰天府库亏空案重得多;二是地位使然,谢映秋虽然出身平平,却是北天学派的成员,背靠其师兰石,崔天常不能不予其尊重;三是当时的崔天常与王奎有意为之。

    狱丞打开沉重的牢门,示意沈天进去,自己却停在门外,脸上堆着恭敬又带着强烈警惕的笑容,低声道:“沈少,此人便是丁和,泰天府‘和记粮行’东主,金穗仙种案重犯。他虽被镇元钉锁住,但毕竟是六品巅峰,凶性犹存,您务必小心!一旦有丝毫差池,小的们担待不起!”

    他说完后,便恭谨地退到十丈开外的通道拐角处,与一众狱卒紧张地守望着。

    沈天步入牢房,往沈苍示意。

    沈苍会意,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土黄色与湛蓝色的浑厚罡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光罩瞬间扩散,将整个牢房内部连同门口一小片区域都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与声音。

    与此同时,沈修罗淡金色的狐瞳微亮,一层无形的、带着迷幻波动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水波般覆盖在沈苍的罡气护罩内侧,进一步屏蔽了内部景象和声音的传出,确保万无一失。

    沈天拖过墙角一张布满灰尘的破凳子,随意地坐在了丁和面前。

    丁和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含着满满的疑惑与警惕:“你!你是何人?”

    “沈天。”沈天语气平淡:“你没见过我,但应该听说过。”

    丁和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语声沙哑:“沈天?沈公公的侄儿?泰天府的‘小太岁’?你来此作甚?”

    他确实听说过沈天,这是泰天府近十年来风头最盛的纨绔子,其伯父沈八达在得罪东厂厂公后绝地翻身,居然得天子钦点出任御马监提督太监一事,在不久前震动全府。

    沈天凝神看着他:“按察使司那边快有结论了,认定你是勾结‘血手’万汇元,在泰天府散播金穗仙种的主谋之一。”

    丁和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悲愤而苍凉的惨笑,声音带着无尽的嘲弄:“主谋?勾结万汇元?哈哈哈!我丁和不过泰天府一个小小粮商,族中勉强出了三个御器师,在这府城里算个屁!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做这泼天大案的主谋?又怎么配去勾结万汇元那等凶名赫赫的四品邪魔巨擘?那些金穗仙种,大部分是我从州城‘金穗斋’进的货!从我粮号散出去的,最多不过泰天府总量的半成!如今,他们说我是主谋,那就是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发泄般地说完后剧烈喘息。

    此时他神色移动,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住沈天:“沈少今日屈尊来这腌臜之地,想必不是来看我丁某笑话的吧?请问有何指教?”

    沈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教谈不上,只是想给你,和你丁家留一条生路。”

    丁和瞳孔骤然收缩,眼神更加凌厉:“生路?”

    “你陷在此案,想脱身是不可能了。”沈天语气毫无起伏波动,“但你的子嗣妻子,未必就要跟着你一起陪葬,他们并未直接涉案,量刑可轻可重。”

    丁和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天站起身,弹了弹衣角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要你在公堂之上,指证费家家主费雷钧为真正勾结万汇元,主导泰天府金穗仙种散播的主谋,泰天府的金穗仙种,皆由费家一手主导散播。”

    丁和几乎失声:“你要我攀诬费雷钧??”

    他随即眼神剧烈闪烁,费家可是准四品的世家,在泰天府根基雄厚。

    沈天一声哂笑:“是否攀诬,还是两说,说来费家也在公堂上交代,说他们的金穗仙种,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你的‘和记粮行’购入。”

    丁和不由沉默,脸色变幻不定,对费家的忌惮与求生的欲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不过仅仅片刻,丁和就猛地抬头,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声音嘶哑:“那么,你能为我的妻子子嗣做什么?”

    费家是虎,可沈家背后的沈八达,却更是深不可测的巨鳄!

    而他丁和,不过是一条即将被碾死的虫子。

    沈天微微一笑,“我伯父在朝中尚有几分薄面,可让刑部将你的家人判为流刑一万三千里,届时我会重金请人代刑,将他们接入我的沈庄安身。

    你丁家若有未被抄没的浮财,我也能允许你儿子改名更籍,考取御器师功名,重续你丁家香火。”

    丁和的呼吸陡然变得无比沉重,他没有任何犹豫:“可以!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指证,我就怎么指证!”

    “明智之举。”沈天点了点头,随后缓步走到丁和面前,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不过丁和,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若是敢在堂上反口,或是玩什么花样,那么我既能救他们,也能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

    丁和浑身一颤,感知到沈天言语中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冷酷杀意。

    沈天已直起身,转身往门外走,才刚迈步,丁和就语含疑惑地开口:“沈少!指证费雷钧,光凭我空口白牙不行!人证物证呢?没有证据,按察使司与锦衣卫的人岂会信我?”

    沈天脚步未停,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语含嘲弄:“不需要,你只需要在堂上,把你的‘供词’咬死就行。”

    牢门关上,沈苍撤去了罡气护罩,沈修罗也收起了幻术。狱丞连忙迎上来,小心翼翼地引着沈天往前走。

    直到三人走出了府衙,沈苍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低声问道:“少主,那丁和说的也不无道理,费雷钧在泰天府乃至青州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活动能力极强,若无真凭实据,仅靠丁和一人攀咬,恐怕难以将其定罪。”

    沈天闻言,洒然一笑,反问道:“老沈,你仔细想想,金穗仙种一案,祸及青州,震动朝野,捅破了天,结果在泰天府这边折腾了这么久,只抓住丁和这么一个小人物定罪,你觉得上面会满意吗?那位崔御史与北司的王千户,会就此善罢甘休?”

    沈苍一愣,若有所思。

    “更何况,”沈天目光扫过府衙威严的屋檐,眼神洞悉世情:“此案坑害了泰天府多少世家权贵、富户耕农?他们的损失谁来赔?怒火谁来平?丁家这点微薄的家底,塞牙缝都不够,怎么够分给那些嗷嗷待哺、等着补偿和泄愤的苦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正笼罩在一片瓢泼大雨之中。

    雨幕如织,将天地染成一片灰蒙。

    某条幽深僻静的小巷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听雨轩”茶馆二楼雅间内,却是温暖干燥,茶香袅袅。

    沈八达一身低调的藏青色常服,并未着蟒袍,但久居高位养成的深沉气度依旧迫人。

    他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来客。

    对面坐着一位身着三品绯袍、绣孔雀补子的中年官员。

    此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深邃内敛,开合间精光隐现,他端坐的姿态如同山岳般沉稳,周身虽无罡气外放,但那股渊渟岳峙、引而不发的气势,无比清晰的昭示,这是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御器师!

    此时如果有刑部的官员在此,就会认出正是他们的上官——刑部左侍郎,林文远!

    雅间内只有雨打屋檐的沙沙声。

    林侍郎端起面前温润如玉的白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沈公公果然爽快!那么您所托之事,林某也心中有数了。”

    他声音不高,带着文官特有的平和温润,从容不迫,字字清晰:“费家牵涉金穗仙种大案,荼毒黎庶,动摇国本,罪证确凿,天理难容。数日之内,刑部的文书便会下达青州按察使司,定会督促地方,秉公执法,严惩首恶,以儆效尤,给朝廷和青州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八达闻言,同样笑容温和地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向林侍郎微微一拱:“如此,便有劳林侍郎了,林侍郎所交代的‘那件事’,咱家也会尽快办妥,必不叫林侍郎失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时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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