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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乘坐御驾,带着宫中的仆僮,往大将军府而去,这是在做什么呢?您莫非忘了,今日乃是朝会的日子,百官们正在太极殿内等着您呢?”
贾充策马出阵,对曹髦行了个揖礼,连下马的程序都省了。作为司马昭的铁杆心腹,几乎是最得信任之人。
贾充自然是明白他在曹髦心中是什么地位与形象。
都图穷匕见了,老子还装什么装?此刻贾充的态度非常无礼!
“逆贼,见天子不下马,你是想和天子平起平坐吗?”
石敢当举起手中的天子节杖,指着贾充大骂道。
“石家的一个家奴,怎么也能位列天子身侧,简直是侮辱了天子的身份!”
贾充反唇相讥道。
“某虽是石家部曲,却是为天子执剑。
你贵为中护军,不思报国却给国贼当走狗!
你问问朝中衮衮诸公,天下百姓。
究竟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石敢当直接怼了回去,气得贾充一肚子脏话憋着说不出,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就问你了,你这个朝廷高官跟一个家奴,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吵赢了很光彩是吧?
贾充还能说什么呢?闭嘴是最好的了。
“禁军将士们听好了!
这大魏国,是曹氏当天子。设立禁军,是了拱卫天子,为天子前驱,讨平不服。
如今天子亲自带兵来锄奸,你们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拦着天子。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皇位挂在刀剑上,摆在军营的校场上,然后列队高呼:皇位价高者得?
是不是谁出的价高,谁能喂饱你们,你们就拥戴谁当天子?
是不是不管那个人是权臣贵胄,还是宗室亲王,又或者是世家子弟。是不是谁出价高,你们就跟着他三呼万岁?
天子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这御驾上,你们现在就可以告诉他,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石敢当怒发冲冠,直接跳下马车。他手持节杖,丝毫不顾面前黑云压城一般的禁军阵线。
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声质问。
很快,禁军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很多人自觉的退到一旁。
石敢当甩出来的这顶帽子太大了,谁都接不住。禁军若是把皇位当商品贩卖,给野心家当雇佣军,那不仅是曹髦容不下他们,司马家也容不下。
曹髦此刻也翻身下了马,拔出了佩剑,走到石敢当身边。石崇看到他们都下车了,自己连忙也跟着下车。
曹髦的那些亲信仆从们,也跟在三人身后,缓缓向前。
两边的气势此消彼长,现场的氛围渐渐变得诡异无比。
贾充统帅的禁军要么是站到一旁看戏,要么是节节后退,不敢碰曹髦他们,也不敢放弃阵线逃走。
局面开始反转,对司马昭不利起来。
贾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禁军不阻拦曹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都不想成为那个,事后被司马昭献祭的倒霉蛋!
皇帝既然那么好杀,司马昭怎么不亲自下场来杀?禁军士卒军饷俸禄就那么点,他们拼什么命啊?
“成济,成倅,现在前面顶不住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贾充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舍人成济,还有他那个在禁军中当偏将的兄长成倅。
“是啊,该怎么办呢?”
成济反问道。
贾充心中暗怒,也不知道成济这厮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不耐烦的呵斥道:“是司马氏提拔你们,你们才有今日之前程。大将军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是时候为大将军效忠了,还用多问吗,上啊!”
上?
怎么上?
嗯,要不先杀个人震慑一下天子?
成济这个小机灵鬼看向冲在最前面的石敢当,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天子身侧那人,最是嚣张不过,某先上去将他砍了,震慑一下天子再说!”
成济对贾充说了一句便走。他是个浑人,不由分说提着长矛,就往石敢当他们所在的方向跑去。
“小贼,拿命来!”
成济大吼一声,长矛如毒龙一般,矛头直扑石敢当的腹部而去。
卧槽!
看到成济冲过来,石敢当顿时吓得身体定立不能动。
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专门盯着自己。耍嘴皮子他行,跟武将拼武艺他就吃不住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曹髦猛的推开石敢当,成济的矛头直接刺穿了这位大魏天子的胸腔。
矛头透后背而出,血染龙袍。
乱哄哄的街面,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贾充瞠目欲裂,吓得浑身发抖。谁都没有料到,曹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谢幕。
成济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背靠一匹马,才堪堪稳住身形。
“陛下!陛下!”
石敢当伏在曹髦的身上大哭,他是真哭了!
“司马……国祚,不,不会长。你……你能扛过这,这一劫。必,必有,远,远大前程。
朕,谢你成全,死而无……”
曹髦气若游丝的在石敢当耳边,断断续续的说了遗言。连最后一个“憾”字都没说完,就已然撒手人寰。
“司马昭弑君!”
“司马昭弑君了啊!”
石敢当伏在曹髦身上大喊大叫!一边哭一边喊。
贾充面色巨变,这场变故已经招来不少洛阳百姓驻足观看,现在石敢当又这样大喊大叫的,唯恐不知道这队禁军是司马昭的嫡系。
“快!快把天子的随从们都抓起来!
快去抓人!”
贾充连忙对着身旁的亲信们大喊。
让这些禁军对曹髦动粗,那是万万不能的。可是现在曹髦死了,他的扈从们,也变成了无根浮萍。
那还客气什么啊!
几乎是在一瞬间,贾充麾下的禁军士卒就翻身下马,冲过去抓人。
那架势比石敢当见过的,国外游行时警察抓抗议者还热闹。
他没有披甲,撒腿就跑,速度飞快。
现场顿时大乱,曹髦的那些仆从们作鸟兽散,四处奔逃。贾充麾下的禁军也分出很多小队,从各个方向搜捕漏网之鱼。
曹髦队伍里不少人因为此前一直在跑,此刻已经体力不支。即便是没有披甲,也跑不过那些披甲的禁军士卒。于是很快就被逮住了。
可是石敢当和石崇二人,一路上都是乘坐马车,压根就没消耗什么气力。现在正好把气力用上,比那些披甲的禁军跑得快多了,很快就摆脱了追兵。
石敢当轻车熟路跑到李胤家的宅院,三下两下翻入院墙,刚进去就看到李婉在院子里喂鸡。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婉眼神里的雀跃与柔媚,藏都藏不住。
“禁军在搜捕我,来你这里躲一躲。”
石敢当语气急促说道。
“好,你随我来。”
李婉没有说废话,当机立断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闺房而去。结果二人还没走进屋舍,本就不结实的院门就被人撞开。
一队披甲的禁军士卒涌入院内,最后进来的,居然是刚才被石敢当狠狠骂过一通的贾充!
看见石敢当和李婉手拉着手,贾充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哈哈大笑。
他看着石敢当揶揄道:
“你跑得很快,我们本应该找不到你的。
但是你不知道,这位小娘子的父亲在大将军面前替你说过好话,还举荐你做官。
那时候我就猜到你们肯定是认识的。
你跑回石府应该会被石都督扭送到大将军府,唯独李公是个厚道人,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这架势,李公是想招你为婿吧。他为女婿谋官,难怪豁得出那张脸了,哈哈哈哈哈哈!”
贾充毫不掩饰的猖狂大笑着,招呼身边的禁军士卒将石敢当捆起来押走。
至于一旁的李婉,压根就不能上前。这时候任何冲动,只会引起禁军士卒的疯狂。
毕竟,容貌出众的女子,容易引起坏人的觊觎。
人家把她先那啥再那啥,最后推给曹髦仆从所为,一样不打紧的。
前前后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石敢当出现再消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
“唉,得跟父亲好好打听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婉长叹一声,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石敢当还没死,悲的是大概快死了。
走出李胤家宅院的时候,石敢当看向贾充问道:“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善后,你盯着我一个无名小卒又有什么意思呢?又不能多长块肉。”
贾充邪魅一笑,凑到石敢当耳边低语道:“我抓你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给自己找点乐子。至于大将军的事情啊,大将军自己操心就好,用不着我来多管闲事。我姓贾,不姓司马!”
听到这话,石敢当难以置信的瞪着贾充。感情这一波贾充就是故意“瞎忙活”,放任事态扩大!
“你竟然放任禁军杀天子?”
石敢当难以置信,压低声音惊呼道,他遍体生寒,已经不敢再多嘴了。
贾充这个老硬币,太阴险了,司马昭都被他给利用了。
“这是你说的哦,我可没有说过。”
贾充嘿嘿冷笑了一句,对他竖起大拇指,随即翻身上马。
不一会,石崇也被石府的仆从逮住了,还是他父亲石苞亲自送到大将军府的。
曹髦的那些扈从们,基本都是被逮住以后,直接就宰了,没有审问,没有宣判,没有监牢。宰了以后丢城外乱葬岗,死得没有任何脾气。
不过大概是为了给石苞面子,又或者石敢当是被李胤相中的女婿,总之司马昭只是将石敢当和石崇他们都丢到了掖庭的监牢内,暂时关押了起来,听候发落。
后面的事情,已经跟他们二人无关。
事实上,曹髦之死,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司马昭一时间焦头烂额,压根就顾不上石崇他们这些倒霉蛋。
……
曹髦死了,死于成济的惊天一刺。至于成济原本是打算刺石敢当,还是刺曹髦,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过错,都被算到了司马昭头上。
就在当天,原本是天子与权臣互相算计的朝会,变成了司马昭问询对策的检讨会。
大量朝臣缺席,只有大将军府的亲信们到齐了。德高望重的尚书左仆射陈泰也没来,这是颍川陈氏的牌面人物,跟司马家是自司马懿开始的政治盟友。
司马昭让陈泰的舅舅,尚书荀顗去“请”他来,很多话司马昭不能亲口说,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工具人当嘴替。
陈泰不得已来到太极殿,司马昭将他单独拉到偏殿问询:如何才能平息事态。
陈泰的回答很直接:腰斩贾充以谢天下。
司马昭舍不得,如果把给他干脏活的天龙人贾充给宰了,那以后他还怎么使唤得动其他人呢?
于是司马昭断然拒绝。
陈泰说那我就没有招了,您看着办吧。说完就离开了皇宫,回家后就因为哀痛而一病不起。
除了关于曹髦身后事怎么处置是一个大麻烦外,与之相关的杂事也没消停。
淮南都督石苞率先“发难”。
他绕过大将军府上书朝廷:我出身微末,得相国(司马懿)提携,才有今日高官厚禄。然我儿石崇,居然私底下帮着天子对付司马氏,陷我于忘恩负义的境地,实在是罪不可赦。子不教父之过,对此我深感惭愧,无颜面对司马氏厚恩,故请辞淮南都督和一切官职告老归乡,并请朝廷将石崇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表面上看,这是在请罪,实际上石苞是什么意思,天龙人圈子里的人懂的都懂。
这位是典型的阴阳大师。
如果石苞真要帮着曹髦的话,兵变才是唯一的办法。可是,这些时日,石苞称病不出,没有任何异动,这就足以对得起司马懿当年的提拔。
石崇办的事情,石苞会不知道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石崇跟在曹髦一起“瞎胡闹”,这是在做什么呢?答案很明了,他是在“替代”石苞,给曹氏尽忠!几乎是必死的局!
这既是尽孝道,又是在尽忠,可以说是忠孝两全。
圈子里的天龙人都不是瞎子,谁都看得明白。是非曲直在那里摆着,你司马氏也是世家,可别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臭的说成香的!
如今石苞请辞淮南都督,还要求司马昭对儿子处以极刑,实际上就是正话反说。
这等于是在反问:司马昭,你不会真想让司马氏遗臭万年吧?你是不是觉得当街弑君还不够丢人?
老子在淮南可是有兵马的,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淮南四叛?
司马氏的傀儡工具人郭太后,此时居然也公开发诏书回复这封奏折,斥责石苞道:
你真是活回去了!
石崇为天子尽忠,何错之有?
你是魏国的臣子,吃着国家的俸禄,你又不是大将军的私臣,为何说出这样的无父无君之言?
你连你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儿子石崇都不如!
你请辞的要求哀家准了,只要大将军(司马昭)同意的话,你就可以回家养老。
但石崇朝廷还要重用,不可能处以极刑。
借着曹髦之死,郭太后居然公开跟司马昭唱反调!
朝中风向骤变。
司马昭连忙上书郭太后,倒打一耙道:
当初朝中百官是看曹髦这个小年轻知书达理,才议定他为天子的,要不然皇位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出。
没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在宫中蓄养死士,妄图屠戮朝中大臣,还带着这些暴徒游街,实在是没有个天子的样子。我建议立刻开朝会,再推举出一位曹氏宗亲担任天子。并且废掉曹髦的身份,以庶民之礼下葬。
郭太后秒回:大将军所言极是,曹髦这个天子太急躁了,居然巴拉巴拉巴拉(把曹髦袭击大将军府的前前后后都描述了一遍),实在是有失天子体面,确实该以庶民之礼下葬。我这便发诏书通告全国,以谢天下。大将军深明大义,堪比古之圣贤,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世人自有公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让他们说就是。我已经老了,能做的只有将它以诏令的方式,通告天下(到县衙这一级)而已。
随着这封诏书的下发,司马昭弑君的事情开始扩散到洛阳以外各州各县,天龙人圈子里的舆论,彻底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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