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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流转,映出一座高墙深院,门匾上书三个森然大字——逍遥城。此处名为逍遥,实为囚笼。画面推进至内院。身着明黄龙袍的宣德皇帝朱瞻基,负手立于阶上,面色沉凝如水,目光复杂地俯视着阶下。
阶下跪伏一人,须发蓬乱,身着粗布囚衣,手脚皆被沉重的镣铐锁住,身形虽魁梧却尽显颓唐,正是被废为汉庶人的朱高煦。曾经的虎将,如今不过阶下囚徒。
朱瞻基凝视良久,似在审视,又似在追忆。阶下的朱高煦始终垂着头,仿佛已认命。就在朱瞻基似乎看够了,欲转身离去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看似萎靡的朱高煦,眼中猛地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他如同蛰伏的毒蛇,用尽全身被囚禁已久的暴戾之气,在电光火石间,猛地伸出一条腿,狠狠绊向正欲抬步下阶的皇帝脚踝!
“陛下小心!”惊呼声四起!
朱瞻基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失衡,一个踉跄,竟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石阶之上!龙袍沾尘,冕旒歪斜!
“哈哈哈哈哈!”朱高煦爆发出一阵疯狂而凄厉的大笑,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与绝望的癫狂,“朱瞻基!小崽子!你也有今天!有种就杀了你二叔!来啊!”
这一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朱瞻基在侍卫的搀扶下狼狈起身,那张年轻的脸庞瞬间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涨得通红!帝王威仪被如此践踏,叔侄之间最后一丝虚伪的温情被彻底撕碎!
“逆贼!安敢如此!”朱瞻基的声音因暴怒而尖锐变调,他指着狂笑的朱高煦,目眦欲裂,“给朕拿下!拿铜缸来!朕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四名赤裸上身、筋肉虬结的宫中大力士,合力抬着一口巨大无比、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巨缸,步履沉重地踏入院中!那铜缸怕不下三百斤重!
“哐当!”一声巨响!巨大的铜缸被狠狠倒扣而下,将狂笑不止的朱高煦整个罩在了里面!缸内传来沉闷的咆哮和撞击声!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那铜缸竟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硬生生地……顶了起来!缸沿离地足有数寸!朱高煦那布满血污和疯狂的脸,透过缸口边缘露了出来,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好!好得很!”朱瞻基怒极反笑,那笑容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朕看你还能顶多久!来人!给朕堆炭!烧!烧死这个悖逆人伦的畜生!”
如山般的木炭被迅速堆积在巨大的铜缸周围。火把投入,烈焰腾空而起!熊熊烈火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浓烟滚滚!
铜缸内先是传来更加疯狂的撞击和嘶吼,那嘶吼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渐渐地,嘶吼变成了凄厉的哀嚎,哀嚎又化为绝望的呜咽……
最终,一切归于死寂。只有烈火焚烧木炭的噼啪声,以及那口被烧得通红、甚至开始熔融变形的巨大铜缸,在无声地诉说着里面曾发生过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烈火熄灭,铜缸冷却。当它被移开时,里面只剩下一具蜷缩焦黑、面目全非的尸骸。
画面并未结束。冰冷的刀光闪过,一排年轻的人头滚落在地(画面模糊处理,但列出名字:朱瞻坦、朱瞻圻、朱瞻垐……)。朱高煦诸子,尽诛!
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前,死寂!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君臣勋贵,无不头皮发麻,脊背生寒!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骂朱高煦不知死活、咎由自取?还是斥朱瞻基手段酷烈、刻薄寡恩、故意斩草除根?巨大的震惊和道德上的两难,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堵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燕王府,徐妙云紧紧抱着怀中才两个月大的次子朱高煦。方才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转眼间……那铜缸!那烈火!那焦黑的尸骸!那滚落的人头!
巨大的惊恐和撕心裂肺的悲痛瞬间攫住了这位母亲!她浑身剧颤,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怀中婴儿那粉嫩的小脸上。
婴儿被温热的泪水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孩子的哭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徐妙云。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将脸埋进襁褓,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恸哭:“我的儿啊——!!”
那哭声,充满了母亲对儿子未来惨烈命运的绝望预知和无尽悲凉!
朱棣就站在妻子身旁,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看着天幕上那焦黑的尸骸,看着痛哭失声的妻子,再看看襁褓中那个懵懂无知、却已被命运打上“铜缸焚身”烙印的儿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了他。
他想斥责朱瞻基太过狠毒,可朱高煦那疯狂的一绊又仿佛在眼前。他想安慰妻子,却发现自己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未来的自己,培养出的继承人,自己的孙子,亲手用如此酷烈的方式处决了自己的儿子……这其中的对错是非,如同乱麻,堵得他心口剧痛,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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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画面并未在汉王府的血腥上过多停留,转而映照出更广阔的山河。
旁白声起,带着一种历史特有的冷静与沉重:
“宣德帝朱瞻基,承永乐之威,继洪熙之仁。经高煦之变,帝深知藩王拥兵之害,遂行‘柔削’之策。”
画面中,一道道盖着皇帝宝玺的诏书发往各地藩府。
不再是建文时期的激烈削夺,而是以“体恤宗亲”、“护卫京畿”等名义,温和而坚定地将诸藩护卫亲兵的指挥权、调动权,尽数收归朝廷。
诸藩王府邸依旧巍峨,藩王尊荣依旧显赫,然其爪牙,已被悄然拔除。明初以来悬于帝座之上的藩王利剑,至此终被收入鞘中。
然而,画面一转。恢弘的王府内,丝竹管弦,宴饮无度;广袤的藩田中,阡陌纵横,却皆为王产;繁华的市集旁,高悬“免榷”的王店日进斗金……
旁白声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然兵权虽收,朝廷为示优渥,于宗室禄米、庄田赐予、商税蠲免等经济特权,却日益宽纵。藩王子孙繁衍,宗室人口如滚雪球般膨胀,禄米岁支渐成朝廷难以承受之重负……”
画面下方,浮现出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洪武朝:宗室人口约百人,岁支禄米约几十万石。
永乐朝:宗室人口近千,岁支禄米近百万石。
宣德朝:宗室人口数千,岁支禄米数百万石,几占天下税粮之半……
龙椅之上,朱元璋身体猛地前倾!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不断攀升的数字和王府奢靡的画面。先前看到朱高煦惨死的暴怒与不适,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蝗虫!他仿佛看到无数只穿着朱家龙袍的“蝗虫”,正贪婪地趴伏在他亲手打下的大明江山上,疯狂地啃食着民脂民膏!
藩王!他引以为傲、视为江山屏障的藩王制度!靖难之役的血腥教训犹在眼前,如今兵权虽削,可这些龙子龙孙,却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可怕的方式,化身成了侵蚀国本的巨大蠹虫!终有一日,会将这煌煌大明……吃干抹净!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命运嘲弄的愤怒,让朱元璋感到一阵眩晕。他精心设计的藩屏,竟成了尾大不掉的毒瘤!
就在这满殿凝重、皇帝震怖之际,一个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声音,在晋王朱棡的位置上响起,虽极力压抑,却清晰可闻:
“厚道!宣德这孩子……真真是厚道啊!”朱樉抚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感激,“美圭!我的孙儿美圭!他……他竟能承袭秦王之位!天可怜见!我晋藩一脉,终是……终是回到了济熺(朱棡世子)这一支!不绝嗣了!不绝嗣了!”
他反复念叨着,眼中竟有泪光闪动。相较于朱高煦的惨烈,自己孙子朱美圭能平安继承王位,在朱樉看来,宣德皇帝已是天大的仁慈和厚道了。
天幕画面归于平静,映照出北京紫禁城肃穆的飞檐斗拱。旁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哀戚:
“安南弃守,漠北息兵,宝船归港……外患暂平,内政初安。就当天下从此进入承平之时,宣德十年(1435年)正月,大明第五位皇帝——宣宗朱瞻基,却突染沉疴,病势汹汹。”
画面切换至乾清宫内殿。明黄的龙床上,年仅三十八岁的朱瞻基面色蜡黄,气若游丝,御医束手,宫娥垂泪。这位被寄予厚望、以仁宣之治留名后世的年轻帝王,终究未能敌过命运的残酷。
“正月乙亥(初三日),帝崩于乾清宫,庙号‘宣宗’,葬景陵。遗诏命皇太子朱祁镇嗣位。是年,新帝年仅……九岁。”
九岁!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前!
刚刚从藩王蠹虫的忧虑中缓过神来的朱元璋,听到“九岁”二字,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高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眼前天幕上闪过的,是早逝的太子朱标、是夭折的皇长孙朱雄英、是愚蠢短视的建文朱允炆、是盛年而崩的洪熙朱高炽、如今……又是英年早逝的宣德朱瞻基!还有那龙床上年仅九岁的幼主!
为什么?!为什么他朱元璋的子孙,他大明的皇帝、太子,都如此短命?!如同被诅咒一般!
一个尘封多年、他极力不愿想起的名字和话语,如同恶鬼般不受控制地窜入他的脑海——刘伯温!当年那老道神神叨叨的批语:“……然陛下命格极贵亦极硬,恐刑克过重,六亲缘薄,子孙承荫或难长久……”
“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孙……”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在朱元璋心中疯狂回响!
难道……难道刘伯温当年所言……竟是真的?!
难道真是他朱元璋这“极硬”的命格,克尽了血亲?!连累得子孙帝王皆难享永年?!
“啊——!!!”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混合着暴怒、不甘、恐惧和巨大悲怆的嘶吼,猛地从朱元璋喉咙深处炸裂而出!声震九重!他双目赤红,须发戟张,猛地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之上!
“刘伯温——!!!”
沉重的紫檀木御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笔墨纸砚、奏章玉玺,被这含怒一掌震得四散飞溅!
“莫非!莫非朕真……”朱元璋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质问:
“——克尽血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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