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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巨幕,血光未散。淇国公丘福轻敌冒进、十万精锐尽丧黄沙的惨烈画面,如同最沉重的阴霾,压在洪武十三年的时空之上,更狠狠压在应天燕王府内,未来永乐皇帝朱棣的心头。画面切换,金碧辉煌却透着一丝空荡的永乐朝奉天殿。
一个身着亲王蟒袍、身材魁梧、眉宇间满是桀骜与渴盼的青年,正单膝跪在丹墀之下,声音洪亮,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父皇!丘公新丧,军心浮动!儿臣请命,提一旅之师,北扫鞑靼,为丘公雪耻,为父皇分忧!”——正是汉王朱高煦!
殿内瞬间寂静。勋贵文臣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御座。
龙椅上,朱棣的面容在天幕光芒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唯有那搭在紫檀扶手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起,青筋如虬龙般暴起!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炸开!朱棣的手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他猛地抬起头,冕旒珠玉激烈碰撞,露出那双燃烧着怒火、失望与更深沉恐惧的眼睛,死死钉在朱高煦脸上:
“你去?!!”
声音如同寒冰刮过金殿,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与讥讽:
“朱高煦!朕问你!若你带着朕的兵马,一头扎进那茫茫草原,也像丘福一样,被鞑靼人团团围住!他们不杀你,却把你捆成粽子,押到朕的北京城下!当着三军将士,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朕开城投降!!”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嘶吼:
“你告诉朕!朕是救你?!还是看着你死?!救你,大明江山拱手让人?!不救你,天下人骂朕虎毒食子?!你是想让朕做那宋徽宗、宋钦宗吗?!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朱高煦脸上!
他那满身的桀骜与热血,瞬间被抽得灰飞烟灭,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骇与屈辱。
朱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勋贵队列。那目光所及之处,人人低头,不敢直视。
天幕的旁白,如同丧钟般低沉响起,配合着朱棣内心的绝望盘点:
“永乐八年,距靖难成功不过八载。当年追随燕王南征北战、裂土封爵的股肱之臣,凋零何速!成国公朱能,永乐四年征安南,卒于军中!淇国公丘福,今岁北征,轻敌覆没!张玉、陈亨……早已战殁沙场!公爵之位,竟已空悬!”
镜头扫过殿中尚存的侯伯:
武安侯郑亨:画面闪回其率军守备宣府,沉稳有余,锐气不足。
新宁伯谭忠:画面仅一闪而过,年轻面孔,尚显稚嫩。
应城伯孙岩、遂安伯陈志等:画面更是模糊不清,几乎只是名录带过。
旁白带着无情的嘲弄:“余下侯伯,或老迈,或庸碌,或资历浅薄,难当方面之任!其能其勇,竟连汉王朱高煦之匹夫之勇,亦多有不如!永乐皇帝环顾殿内,只觉满目皆是守成之犬,竟无一头可搏虎狼之豚!”
这盘点,如同最响亮的耳光,抽在洪武十三年那些未来被封侯伯的将领脸上!看着天幕上自己那平庸模糊的身影,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臊。
而兵部观政的年轻官员茹瑺,此刻更是如遭五雷轰顶!他在天幕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兵部尚书!但画面紧接着却是他被削去爵位,五花大绑押赴刑场,罪名赫然是“交通太子(朱高炽),心怀怨望”!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扬起……
“不——!!!”茹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双腿一软,噗通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抓挠着身下的金砖,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涕泪横流,状若疯魔:“贰臣!我是贰臣!可我已竭尽全力了啊!为何……为何仍不得好死?!削爵弃市……削爵弃市啊!!”巨大的恐惧和冤屈,让他几乎当场呕出血来。
天幕画面流转,聚焦北平城一处寻常军户小院。
十岁的谭渊,小脸绷得紧紧的,正梗着脖子跟他那满脸风霜、一身旧伤的老爹老谭争执:“爹!你看天幕!靖难!跟着燕王打江山!封侯拜伯啊!新宁伯谭忠!那就是我给咱谭家挣下的爵位!凭啥不让我去?当兵吃粮,搏个前程,总比一辈子窝在这里强!”
老谭眉头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和固执:“屁的封侯拜伯!刀头舔血,那是拿命换!你看看天幕上死了多少人?丘国公那么大的官儿,说没就没了!你还小,懂个球……”
话音未落,天幕上恰好再次闪过“新宁伯谭忠”的名字和那与现在的谭渊一样的面孔!
谭渊眼尖,猛地跳起来,小手指着天幕,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爹!快看!新宁伯!谭忠!谭忠啊!我儿子啊,那张脸,一看就是我的儿子啊。是不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我就说!我就说能搏出来!”
老谭仰着头,死死盯着那“新宁伯谭忠”五个字。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落下。
他猛地一把抓住儿子瘦小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哽咽嘶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壮与祈求:
“儿……儿啊!爹……爹拦不住你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求你一件事……”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虚幻的天幕新宁伯谭忠之名,“给老谭家……留个后!别让祖宗断了香火!只要留个后……你这条命,爹许你拿去搏了!”
与此同时,应天燕王府内。
侍卫统领丘福,这位未来将官拜淇国公、总领北征大军的名将,此刻正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
天幕上,他轻敌冒进、一千多精锐骑兵连同安平侯李远、武城侯王聪等四位侯爷一同葬送漠北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凌迟,一刀刀切割着他的灵魂!
紧接着,画面是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凄凉,是永乐皇帝震怒下旨追削淇国公爵位、全家老少被披枷带锁流放海南琼崖的绝望!
“噗通!”
丘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竟像个孩子般,对着天幕上自己那悲惨的未来结局,放声嚎啕大哭!
哭声悲怆绝望,在燕王府内朱棣的沉默、朱高炽的抽噎、朱高煦的啼哭声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陛下!王爷!臣有罪!臣该死啊——!”丘福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额前瞬间一片青紫血痕。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悔恨与决绝,右手指天,声音嘶哑如裂帛,发出泣血的毒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丘福今日立誓!若……若还有机会统领大军,再敢有半分轻敌冒进之心,贪功躁进之举!叫我丘福……万箭穿心!死无全尸!子孙后代,永世为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天幕之上,南京奉天殿内(永乐朝),死寂笼罩。
朱棣的目光,从瘫软绝望的朱高煦身上移开,扫过殿中那些或垂垂老矣、或平庸怯懦、或资历浅薄的面孔,最后落回空悬的勋贵首位。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无人!
真正的无人可用!
难道偌大的永乐朝堂,竟要让他这位皇帝,亲自去充当先锋大将吗?!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如火山般爆发的怒吼,猛地从御座上炸响!
朱棣霍然起身!巨大的力量带倒了沉重的御案,笔墨奏章稀里哗啦洒落一地!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血,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周身散发着狂暴的杀气!
他无视了阶下群臣惊恐的目光,无视了可能存在的所有反对声音,右手猛地抽出腰间佩剑!
“呛啷——!”
龙吟般的剑鸣响彻大殿!
剑锋直指殿外北方!朱棣的声音,如同九霄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冲天的战意,轰然炸开:
“鞑虏猖獗,辱我太甚!朝中无人?好!好得很!”
他环视群臣,目光如电:
“朕——亲征!”
“传旨!点集京营、边镇精锐!备齐粮秣军械!朕要亲率六师,犁庭扫穴!不破鞑靼,誓不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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