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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指尖捻着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片刻沉吟后，清冷的声音便响彻殿宇：“蟾光漫染紫金栏，殿角相邻夜未寒。人间多少团圆夜，不及君前一顾欢。”
“好诗！”
昭衡帝低沉含笑的嗓音带着欣赏，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水仙身上，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出口成章，意境清雅。赏锦缎十匹，羊脂白玉如意一柄，南海明珠一斛！”
水仙起身，柔柔屈膝谢恩。
她看也没看眸中似是要喷出火焰的丽贵妃，只是将手里的红色牡丹传了下去。
自从吃过不识字的亏以后，只要有了闲暇时间，水仙便认字读书，从未懈怠。
赴宴之前，她深知自己所学时候尚短，并不能达到出口成章的境界。
便早早地和银珠、小川子等人聚在一起，冥思苦想好几天的时间，将可能出现在赏月宴上的诗词主题都想了一遍。
为了赴宴时不露怯，她共背诵了十二首诗。
也正是因为背后的刻苦，这一刻她才能举重若轻，赢得满堂惊艳！
水仙刚坐稳，御前大太监冯顺祥便弓着腰，满脸堆笑地来请：“答应小主，皇上请您近前说话呢。”
刹那间，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如芒刺般扎在水仙身上。
她恍若未觉，从容起身，在众人瞩目下，一步步越过半个金碧辉煌的殿堂，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小太监迅速搬来一张铺着明黄锦垫的紫檀木椅，就安置在昭衡帝龙椅的右下方，甚至从位置上来看，比丽贵妃的位置还要近。
“谢皇上恩典。”
水仙柔声道，她平静的目光轻轻扫过丽贵妃那边，其中隐含一抹挑衅。
想让她出丑？那便看看，今日谁才是真正的笑话！
昭衡帝似乎并未察觉下方骤变的暗流，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拿起御案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亲手拿起银签，从面前玉盘中挑了些珍贵的果切，放入盏中。
然后，他竟亲自将那琉璃盏，递到了水仙的面前！
帝王亲手赐食！
这恩宠，已非言语可以形容！
丽贵妃恨恨地看着昭衡帝亲自递给水仙的手，曾几何时，帝王的偏宠是她的专属，如今却要与水仙共享......
她的手紧攥住一旁扶手，用力之下，指甲都仿佛要在上面留下刻印的痕迹。
恰巧在此时，牡丹花再一次传了回来。
奏鼓的人从背后看不清丽贵妃的表情，自作聪明地停下了，然而丽贵妃此时的脑海里被嫉妒充斥着，哪里还有作诗的空间？
“臣妾......自罚三杯！”丽贵妃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发抖的宫女。
烈酒入喉，辛辣刺骨，三杯下肚，她重重将玉杯掼在案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本想让水仙露怯的环节，却害了自己！
她心中十分懊悔，更有着滔天的怒气。
如若平时，丽贵妃定然离席，她哪里受得了如此屈辱，向来宠冠六宫的都是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昭衡帝还未选择泛舟共船的妃子，之前，他已经连续选她两年，丽贵妃心中还存着侥幸。
难道，昭衡帝就这么无情，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水仙不过一个小小答应，真的能代替她这个贵妃的位置，与皇帝共乘？
丽贵妃心中惴惴，恍惚之际，不知何时那红色的牡丹花又传了回来。
她心思飘忽，随手往下一丢，那红色的牡丹花便被丢在了易妃的桌上。
易贵春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优雅地拾起牡丹，葱白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柔软的花瓣，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鼓声停了，她也未再传递。
鼓手见状，便将鼓停了。
只见易妃拈花轻嗅，朱唇微启，声音中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
“蟾宫辉洒宴华堂，遥念烽烟戍四方。玉刻胜文彰武略，月凝清魄佑金汤。”
她的诗句，竟然是一下子从华美的宫廷，转向了近日不稳的边疆。
这正是昭衡帝近日来与重臣反复密议的重要事！
果然，正低头与水仙温言细语的昭衡帝倏然抬眸，看向了拈花而立的易妃。
易妃感受到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脸上立刻浮起温婉得体的浅笑，仪态万方地起身。
“皇上大喜。”
她今日并未像丽贵妃那般盛装逼人，一身烟霞色绣缠枝莲的宫装，衬得她气质娴雅，颇有几分书卷气。
此刻，她手中捧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托盘，盘中稳稳放着一物，被锦缎覆盖，只露出些许轮廓。
她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探寻。
昭衡帝：“哦？”
易妃款步上前，在御阶之下深深一福，姿态优雅：“回禀陛下，臣妾父亲于前日快马递送入宫一封家书。家书提及，臣妾家乡春城，前几日天降异象，连日大雨后，春河暴涨，冲开了一处古河床。”
她声音清晰，“河工在清淤时，竟于河床淤泥深处，掘得一块奇石！
易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揭开了托盘上的明黄锦缎。
刹那间，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只见那紫檀托盘之上，静静躺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态古朴的玉石。
石质温润，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墨绿色泽，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
最令人惊异的是，玉石表面天然形成了一道道奇特的纹理，那纹理蜿蜒盘绕，在灯火照耀下，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遒劲有力的字迹——胜！
胜，乃胜利的胜，乃得胜的胜！
“此石纹理天成，毫无人工雕琢痕迹！家父得此奇石，不敢怠慢，又遍请饱学宿儒及几位隐世的高僧一同品鉴，皆言此乃天降祥瑞，乃是天大吉兆！”
易妃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虔诚，目光灼灼地望向昭衡帝，“家父在信中言道，此石乃春河孕育，于风雨之后显世，其上胜字显现，正应陛下仁德感召天地！更预示我大齐雄师，必将横扫北狄，克敌制胜！”
克敌制胜四个字，精准地说在了昭衡帝的心坎上。
近日来，北狄屡有冒犯，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乾清宫。
那些剽悍的蛮骑在北境烧杀抢掠，边军虽奋力抵抗，却因对方神出鬼没、补给困难而屡屡受挫，战局陷入胶着，损失不小。
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之声争论不休，更有宗室亲王蠢蠢欲动，提议过继子嗣以备不测.....
如今，这块天成的奇石，就在眼前！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便跨下御阶，径直走到易妃面前。他无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块墨绿玉石上，激动地审视着。
“天降祥瑞......克敌制胜......”
他喃喃低语，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那冰冷的、带着天然纹理的石面。
那胜字的每一道笔锋，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熨帖着他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心绪。
“好！好！好一个胜字！”他连道三声好，声音一次比一次洪亮，带着帝王压抑不住的振奋！
他猛地抬头，看向易妃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赞赏和亲近：
“易妃！你父识大体，明大义！得此祥瑞，第一时间献于御前，忠心可嘉！此乃天佑我大齐，天佑朕之将士！”
帝王的喜悦如此明显，如此炽热，瞬间点燃了整个大殿的气氛。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降祥瑞，此乃大吉之兆！”
......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带着几分刻意天真的声音响起，是坐在易妃不远处的一位新晋的荣嫔：
“陛下！臣妾方才听易妃姐姐说，这奇石是在春城发现的呢！春城......易妃姐姐闺名贵春，这春字可不就是应在了姐姐身上？这祥瑞，既是天佑大齐，更是与易妃姐姐有缘，是姐姐带来的福气呢！臣妾瞧着，这真是双喜临门！”
她的话，如同点睛之笔，瞬间将易妃本人与这祥瑞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金阶之上，水仙目光冰冷地听着，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荣贵人的父亲平日里与易府多有来往......
昭衡帝闻言，看向易妃的目光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爱妃名为贵春，祥瑞出自春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爱妃，你亦是我大齐的福星！”
他龙心大悦，此刻看易妃，只觉得她温婉娴静，连带着她身后的家族都显得格外顺眼。
有了此等祥瑞，昭衡帝哪里还记得易妃苛待水仙之事？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朝堂之事远比后宫重要得多得多。
“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易妃恰到好处地垂下眼帘，脸上飞起两抹羞涩的红晕，更显得温顺可人。
他环视满殿，朗声道：“天降祥瑞，佑我大齐！此乃中秋佳节，上苍赐予朕与万民最好的贺礼！当与天下同庆！”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易妃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恩宠：“易妃献宝有功，深得朕心！今夜御湖赏月泛舟......”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水仙身上极其短暂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坚定地落在易妃脸上，朗声宣布：
“便由易妃伴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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