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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强见了戴红箍的还有点发怵,自己站在路边,让三亮推车进去。老大妈立刻从脚边木头箱子里拿出一对栓绳子的竹片牌子。
这牌子都烙烫有编号,挂在车把上一半,另一半交给车主。
回来取车的时候,两半牌子必须对上,否则不让走。
当然遗失了木牌更麻烦,那就得去派出所处理了。
锁好车,二人拎着两大包衣服、吃喝,这才进了棕榈斜街。
这地方本地人都爱叫王广福斜街也叫王寡妇斜街,可路牌上却写着棕榈斜街。
周边几个胡同,在解放前都属于有钱男人爱来的地方。
张学强还记得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这里路两边店铺林立非常热闹。
可现在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小卖部、茶馆,路面不宽,青灰色砖房林立,显得非常陈旧。
二人走到一座石头拱门之前,门楣上镌刻着一品香澡堂五个大字。
据说这澡堂元大都时期就有,经历了明、清、民国,一直到了建国后。
现在是二层楼,外墙抹着水泥,看着特别老旧。
张学强在门口的小窗口买票,里面人高声问道:“洗盆啊,还是洗池子?”
这里有大盆与浴池两档,盆浴设在楼上雅间,有伙计伺候,费用是五毛二,过去都是一些名人、有身份的人享用。
楼下是南北大长池子,分温、热和“特热”三池,价格便宜,才要两毛六,普通人多在此洗浴,虽说粗鄙一些,但是很热闹。
张学强买了两张楼下大池浴,不是他舍不得花钱,而是打算趁机扫听一些收货的消息。
挑开棉帘子一进门,热气铺面而来,像是瞬间从数九寒天到了三伏酷暑。
服务员看他俩一身煤灰,立刻扔过来一只竹筐。
张学强也没矫情,先把外面的脏衣服扔筐里。
然后再把里面的都脱下来放进了小柜子里再上好锁,这年头穿错衣服偷衣服的可不少。
三亮有样学样。
张学强脱着衣服开始四处踅摸,隔着毛玻璃,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有人走动。
那边是休息区,大通铺上面摆着炕桌,洗完澡的都在这里解乏休息。
再往里才是泡澡的大池子和淋浴。
氤氲蒸腾的水汽,挂在刷着防水漆的墙上,凝成了水滴,又汇聚成了小溪,经年累月的冲刷有些地方墙皮都掉了。
白花花的墙灰都堆积在了一人多高的瓷砖缝上,像极了刚磨好的面粉。
一个个大老爷们,或是腰际围着毛巾,或是光着屁股,在这蒸腾的水汽中穿梭。
长长的水池子里,载沉载浮尽是脑袋和光脊梁。
张学强看着那泛着灰绿色的池水,就有点头大,连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他从淋浴那边洗了个痛快,搓下的老泥足有一大捧,终于浑身通透了。
擦着水渍,招呼还在泡着的三亮快点来吃东西,就将毛巾往腰上一缠,来到休息区。
这里是真热闹,有人修脚、有人理发、还有人吃喝聊天,像是赶大集一样。
跟服务员要了两条浴巾,找了个相邻的铺位,铺上一条浴巾,身上裹着一条。
然后去柜子里取来了包裹。
等三亮擦着头上水渍出来的时候,炕桌上已经摆满了荷叶包,有酱香浓郁的牛肉,金黄油亮的烧鸡。
张学强还专门给他准备了一个肥得流油的酱肘子。
香味飘散开来,四周人看到桌上的东西,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傻了一样。
这些老大爷们,不是没吃过烧鸡、牛肉、大肘子,而是这年代过年都没这么吃的。
实在是物资太匮乏,手里也没有这么多票和钱。
他们桌上是什么?咸菜疙瘩丝,盐水黄豆,豆腐干!
有的甚至拿个火柴盒里面放一块臭豆腐,喝口酒用火柴梗抿一下就当下酒菜了,还舍不得多吃。
花生米?瓜子?过年的时候每人才有二两葵花籽和半斤带壳花生的配给,还都得留着待客和应付馋嘴的孩子解馋,谁舍得拿来下酒?
这一桌子大鱼大肉,能不让他们馋的流口水?一个个的眼睛都绿了,恨不得扑上去啃两口。
当他们看到满身肥膘的三亮扯下鸡腿,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立刻纷纷转过头去,不再看,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哥,你吃鸡腿!”三亮将扯下的鸡腿先递给了张学强。
这孩子这么贪吃,还把最好的让给自己,张学强心里一阵暖意流淌,摆手道。
“吃你的,别管我!”
三亮硬把鸡腿塞给他,“还有一根呢,嘿嘿!”
张学强也早就饿了,狠狠啃了一口油光滋滋的大鸡腿,香,真他妈的香。
这鸡不是那种三十天就出栏的速生鸡,而是正经养够了一年的农家跑地鸡。
皮香,肉香,连骨头都香,这是鸡的本味,根本不是后世那些只有香精、调料堆砌的怪味能比的。
一只肥得流油的大肘子递在张学强面前,三亮憨憨的说道:“哥,你先吃!”
这肘子是张学强专门奖励给三亮的,人家今天搬蜂窝煤出力最大,消耗了那么多卡路里,怎么也得补补。
张学强摆了摆手,“你吃,我喝点酒,不爱吃这个!”
这么硬的菜,怎么能不喝两口?
今天忘了买酒,但这难不倒张学强。
说着话他拧开一瓶从仓库里找到的小二,抿了一口,酒劲儿冲头,浑身一个激灵,爽,通透。
又撕开红塔山包装,刁嘴上一根,用空间里的防风打火机点燃,一阵喷云吐雾,喝口酒,吃块牛肉,舒坦。
抬头看,三亮同学已经将大肘子啃了一多半,白生生的骨头棒子在鼻子前晃悠。
他满嘴是油,赧然道:“哥,真香啊,这些给你?”
张学强毕竟是现代人,口味刁钻,不爱吃太肥腻的东西,摇了摇头:“我喝酒,这个不对路,你吃就是!”
三亮也就不再推让,专心的啃肘子,就算啃完了也只是撕烧鸡吃,不再碰那些牛肉,是给张学强留的下酒菜。
今天来洗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打听消息。
张学强一边吃喝,支棱起了耳朵,想听听那些人聊什么。
可现在根本就没人再高谈阔论,有人聊天说话也声音很小。
张学强又没有顺风耳,根本听不清楚,急得有点上火。
就在他打算找个理由凑过去的时候,一位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到了近前。
这人身上没有二两肉,就好似一张皮包着的骷髅。
脸颊也瘦如刀削,短短的头发,扫帚眉下一双老鼠眼,竹节鼻子,薄嘴唇上留着八字胡。
男子拎着一只葡萄糖注射液的小瓶子,看着张学强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学强刚要问他干嘛,远处桌上有人喊了一嗓子,“你干嘛去,快你妈回来!”
男子连头都没回,冲着张学强笑道:“劳您驾,我说句话就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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