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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修路的这几天,姚青凌没出门。她把库房里的珠宝首饰,玉器瓷器,大漆木器,名贵书画等擦拭干净,用软布包裹着收进去。
这些是搬入新府后,这两年里陆续从国公府带过来的;还有一部分还在国公府的华翠院库房里。
另几家店铺,还有一处庄子的房契、地契在国公府,由德阳长公主收着……
青凌对着自己拟出来的单子清点,桃叶则望着左侧一排架子。
那上面放着几个做工华美的螺钿檀木盒,里面收着精致华贵的头面。
“小姐,这些不带走吗?”
姚青凌抬头,看一眼架子上的东西,淡淡道:“这些是德阳长公主送的。”
德阳长公主赏赐她东西,是因为她是展行卓的妻子,是她的儿媳。
和离了,她跟他们就没关系了,应是两不相欠。
桃叶点点头,又说:“要不要趁着现在人多杂乱,把这几口箱子送到铜锣巷?”
桃叶担心的是,姑爷没钱了,到时候恐怕会逼着小姐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那还不如送到铜锣巷。
小姐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人看着,最是放心了。
另外也要防着和离时,他们扣着东西不放,不如落袋为安。
姚青凌知道桃叶的担心,笑了笑:“傻丫头,我能把这些嫁妆留给他们吗?”
她收起单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手掌搭在那叠起来的箱子上面,眉眼淡淡,缓缓说道:“桃叶,我是他们八抬大轿抬到国公府的,要走,也该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离开。在和离前如果先抬去了铜锣巷,就要落人口舌,被人指摘鬼鬼祟祟,说不定还要被扣上一顶偷窃的罪名,那就和离不成了。”
嫁妆和聘礼的礼单都在,和离时双方清点物品,干干净净地走。
“可是——”桃叶不放心姑爷,他为了周芷宁,什么事做不出来?
但小姐说的也没错。
她很是纠结。
这时,门房带着国公府的贾嬷嬷来传话,桃叶扁着嘴看一眼青凌,又担心起来。
外面流言蜚语传遍,丢的不止是新府的脸面,还有国公府。德阳大长公主肯定很生气。
姚青凌将玉佩典当出去时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她淡然对贾嬷嬷说:“我去换身衣裳就来,还请嬷嬷去花厅喝杯茶。”
贾嬷嬷端着身子,冷淡道:“不用了,老奴还要回禀大长公主。还请二少夫人动作快些,别叫大长公主等候。”
青凌应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桃叶送贾嬷嬷出府。
不多久,青凌和桃叶就登上了去国公府的马车。
青凌闭着眼睛,身子随马车轻晃。
德阳大长公主,是先帝肃文皇帝的胞妹,现今景琰皇帝的姑母。
她成婚后,与国公爷感情十分好,夫妻俩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已经承袭了爵位,册封世子;展行卓是靠自己的本事走仕途的。
他本该在官路上一路顺畅,可却跟周芷宁有了义兄妹关系。
御史台有事时骂皇帝,骂权臣;无事时,就把几年前的贪污案翻出来。国公爷即使跟周家撇清关系,不承认周芷宁是义女,可展行卓却是他的亲儿子。
所以,御史台就骂国公府跟罪臣之女藕断丝连,包庇贪污罪犯,昏聩糊涂,清流不清。
要不是德阳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威望还在,国公府恐怕就要因此而被周家牵连,贬谪免官。
国公爷至今没将展行卓逐出家门,也没分家,是因为德阳大长公主不同意。
她就这么两个儿子。
国公府如果要保持百年不败,必须得兄弟齐心。
她认为展行卓只是被愧疚困住了心,放不下周芷宁。
“……行卓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周家获罪而国公府没有伸援手,觉得国公爷太过冷漠,他觉得不仁义,有愧于周家。只要他清醒过来,他还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会加倍对你好的。”
她要是同意分家,将展行卓逐出家门,只会更寒了儿子的心,双方关系就再也无法修复。
所以这两年,德阳大长公主一直在给姚青凌施压,希望她担起妻子的责任。只要展行卓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他会放下周芷宁,直到将她忘记。
姚青凌心里沉甸甸的。
她的父母过世后,虽然身边有亲人照顾,可他们的关心爱护,不如德阳大长公主。
她是个很好的长辈,教她怎么做好媳妇,怎么接人待物,对她也有耐心,常常夸她鼓励她,赏赐她东西。
可是,青凌让她失望了。
姚青凌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
马车经过市口,忽然传来热闹声,车速也慢了下来。
桃叶撩起帘子往外看,就见人群里,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吃力地挥舞着一柄沉重铁枪,每一个招式使出来,次次不在点上,枪头朝下,叫人看着好笑。
可小姑娘表情严肃认真,努力使出一招一式。
桃叶和其他看杂耍的人一样被逗笑了,希望小姐也笑起来。
她指着那小丫头:“小姐,她跟你小时候好像。”
姚青凌怔怔看着那小姑娘:“嗯,是有点像。”
她在西南边境出生,在那里长大。
父亲是将军,她刚学会走路,父亲就教她扎马步;会跑时,父亲教她拳法。八岁生辰时,父亲送了她一把银枪,她起名紫电银枪——她是青凌,它是紫电。
她到了京城以后,堂姐堂妹都笑话她像只野猴子,所有人都说她应该有个姑娘样子,就不再允许她舞刀弄枪了。
她被养成了一个标准的闺阁小姐。
可是,她好怀念小时候……
“停车。”姚青凌突然叫停马车。
她下了马车,朝人群里去。
放在地上的铜锣里面朝上,没有一个赏钱。
人们觉得小丫头的表演不够好看,不够精彩。
忽然,那小丫头朝姚青凌看了过来,眼睛灵动有神,她一笑,停止挥舞的招式,放下了沉重的铁枪。
她拿出一把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铁枪再次挥舞起来。
这一次,招招有风,威风凛凛,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铁枪的威严。
只是,到底只是个小丫头,她没有使出银枪破空的凌厉肃杀——并且,对百姓来说,他们厌恶战争,不喜欢那种血染的肃杀感。
姚青凌叫了声好,往铜锣里放了一枚银锭。
其余人则觉得这表演还不够,丢了几枚铜板就走了,还说姚青凌是托。
人越来越少,小丫头急了。
她往地上放了厚厚一层瓦片,大喝一声,一掌拍下去。
可她方才用了太多力气,瓦片只碎了上面几块。
她扫去碎了的那些瓦片,又多加了几块,运足气息,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瓦片堆,高高抬起手——
“停!”青凌出声阻拦。
小丫头虽然习武,但她的骨头还未长成,这样用力地击打瓦片,就算她一掌全部拍碎,她的手也废了。
青凌又拿出十两银子给她。
小丫头接了银子,抬眸瞧她,脆生生道:“我表演得不好,你为什么还给我钱?”
她很警惕,一手握紧了银子,另一只手牢牢握着铁枪。
青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回到马车上。
桃叶说:“小姐,你给她太多了。这些小孩出来卖艺,身后是有人贩子的。她今次赚了那么多钱,下次如果没有了,人贩子就会虐待她。”
桃叶出身底层,小时候就见过那些人的残忍;她自己也是被家人卖入府的,最清楚小孩子的彷徨无奈。
青凌摇了摇头,笑说道:“你看她的精气神,像是被人贩子控制的吗?”
她刚才看过了,人群里没有盯人的可疑之人。
那丫头眼神澄澈,姿态高傲,也不瘦弱,皮肤和头发都是养出来的精细。她这时候出来卖艺,要么是贵族小姐的游戏;要么是家族突然出事,她急需要钱。
但青凌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
马车继续往国公府方向走。
另一头,蔺俏拿了二十两银子,将地上的两把铁枪用布一裹,抓起铜锣就跑。
跑的是京城大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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