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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劫后余生的茫然被更迫切的现实撕开——生存。磐石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古铜色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在幽蓝星光的映照下更显深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焦糊、血腥与尘埃的空气,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却让他感觉无比真实。自由的气息,带着废墟的苦涩。
“能动弹的,”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像磨砺过的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压过了低低的啜泣,“清点人数,搜刮能用的东西!水!食物!药品!能保暖的布片,都扒下来!”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惊恐或悲伤的脸,“不想今晚冻死、饿死、伤口烂死的,就动起来!”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激起一圈圈涟漪。守护者战士们首先响应,拖着伤躯,艰难地开始在环形坑边缘翻找。他们踢开扭曲的金属碎片,撬开半融化的光铸者残骸,在深渊兽焦黑的尸体下摸索。动作笨拙而急切。紧接着,一些相对完好的幸存者也加入了进来,麻木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求生的本能。
一个断了手臂的男人,用仅存的手从一具深渊兽的装甲缝隙里抠出半块被能量烤得焦黑的压缩口粮,也不管上面的污血和油污,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旁边立刻有人递过来一个砸扁的、勉强能盛水的金属罐残骸。女人和老人则忙着收集散落的、相对干净的布片——可能是旗帜的残片,也可能是某些人衣物上未被完全焚毁的部分。他们在冰冷的焦土上寻找着相对避风的角落。
**声、短促的命令、物品翻动的哗啦声,取代了绝对的寂静。废墟,开始有了活人的气息,尽管这气息微弱而狼狈。
老K没有加入翻找的行列。他布满血污和油渍的脸依旧紧贴在冰冷观察窗的金属框架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操控器屏幕。屏幕上,最后那架伤痕累累的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正聚焦在小七倒下的地方。
那株顶着灰烬冒出的嫩芽,在幽蓝星光的温柔笼罩下,叶片似乎又舒展了那么一丝丝。但老K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钉在嫩芽旁边,小七那只沾满凝固血污、无力垂落的手上。
她的手腕处,碎裂的猫图腾兽化武装早已彻底消散,能量尾迹也已无踪。但在那焦黑的皮肤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闪烁。不是星光,也不是能量余烬,而是一种更内敛的、仿佛心跳般搏动的微光。
老K布满老茧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在操控台上几个磨损严重的按键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的画面被不断放大、聚焦、调整光谱过滤模式。
嗡——
无人机的镜头轻微震动,光学变焦推到了极限。画面变得有些模糊噪点,但老K浑浊的老眼却猛地亮了起来!
在小七的手腕内侧,紧贴着脉搏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幽蓝色印记清晰地浮现出来!它形似一个抽象的猫爪轮廓,线条流畅而神秘。印记的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点,正随着某种无法感知的韵律,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那萦绕在嫩芽周围的幽蓝星光,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
猫图腾的核心印记!
它没有随着小七生命的消逝和兽化武装的崩溃而彻底湮灭!它以一种近乎沉睡、濒临熄灭的状态,顽强地烙印在她残存的躯体上,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丫头…你…”老K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浑浊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脸上的沟壑流下,冲刷着污垢。但这一次,泪水中除了深沉的悲痛,还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透过冰冷的屏幕去触碰那个印记,指尖却在距离屏幕几厘米的地方僵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磐石!”老K猛地扭头,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朝着正在指挥搬运一块扭曲金属板的磐石喊道,“过来!快!看…看看小七的手!”
磐石闻声,眉头紧锁,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大步走来。当他顺着老K颤抖的手指看向屏幕,看清那个在小七手腕上微弱搏动的猫爪印记时,他磐石般坚毅的身躯也猛地一震!古铜色的脸上肌肉抽动,那双饱经战火的眼睛里,爆发出惊愕与一丝渺茫的希冀。
“这…这是…”磐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她的图腾…核心?”
“没散!它没散尽!”老K激动地拍打着冰冷的操控台,屏幕上的画面随之晃动,“虽然弱得跟鬼火似的…但它在跳!它在跳啊!妈的…这丫头…她…”
磐石死死盯着那个微弱的印记,粗大的手掌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弥迦意志消散了,林夜和夜魇化作了星尘,渊光崩解……在绝对的毁灭之后,竟然还有一丝如此微弱的、源自生命的印记在顽强搏动?这完全超出了他作为兽化型觉醒者的认知。图腾核心是原力与灵魂结合的具现,宿主死亡,核心必然消散。这…是奇迹?还是弥迦最后的馈赠?
“别动她!”磐石猛地低喝,阻止了旁边一个试图靠近小七遗体的幸存者,“都离远点!谁也不准碰!”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他无法解释眼前的现象,但直觉告诉他,这微弱的印记极其脆弱,任何干扰都可能让它彻底熄灭。
夜色渐深,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无情地啃噬着幸存者们单薄的衣衫和疲惫的身体。临时营地在一处相对完整、背靠巨大金属残骸的洼地里草草建立起来。
几堆用能找到的易燃物——破碎的木箱、干燥的布条、深渊兽甲壳下刮出的油脂块——勉强点燃的篝火,成为营地唯一的光源和热源。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昏黄的光线在人们疲惫、麻木或悲伤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声和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有限的药品和干净的水成了最珍贵的资源,被优先分配给重伤员,但杯水车薪。绝望的气氛,如同无形的冰霜,在篝火照不到的角落蔓延。
磐石坐在最大一堆篝火旁,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下像生锈的金属。他默默地将一块烤得半生不熟、散发着一股怪味的深渊兽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他的目光,却穿过跳动的火焰,越过忙碌或蜷缩的人影,长久地停留在环形坑边缘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小七手腕上那点微弱的幽蓝搏动,仿佛成了他精神唯一的锚点。
围绕着篝火,压抑的低语如同夜风中的鬼魅,悄然盘旋。
“都死了…全死了…”一个头发被烧焦了大半的男人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喃喃自语,“弥迦…没了…城也没了…那么多人…都没了…”
“是那两个‘怪物’!”旁边一个脸上缠着渗血布条的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的余烬,“就是他们!那个林夜和夜魇!是他们引来了渊光!是他们把明黑城变成了这样!他们是灾星!是恶魔!弥迦…弥迦肯定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放屁!”一个年轻的守护者战士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的一条手臂用破布条吊着,“你他妈眼瞎了吗?没看到最后是谁挡在渊光前面?!没看到是谁把那个鬼天幕打碎的?!没有他们和弥迦同归于尽,我们现在都他妈被格式化成渣了!他们是英雄!”
“英雄?”另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屠了Z城和S城,害死无数人的英雄?哈!我看是狗咬狗!他们死有余辜!渊光灭了他们,那是报应!只是…只是连累了我们…”说话的人声音哽咽下去,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都闭嘴!”磐石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瞬间压过了所有争论。他缓缓抬起头,篝火在他眼中跳动,像燃烧的炭。“现在争这个,有个屁用?”他的目光扫过争执的双方,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活下来,才是现在唯一要紧的事。林夜,夜魇…他们是恶魔还是英雄,让废墟和活下来的人去记,让以后的人去评说。我们没资格,也没那力气。”
篝火旁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那些充满怨毒或感激的目光,在磐石沉凝如铁的眼神下,都暂时低垂了下去。但仇恨的种子和感激的萌芽,已经随着这劫后余生的第一夜,深深埋进了这片浸满鲜血的焦土。
夜深了。寒意更重。
老K蜷缩在离磐石不远的一块相对避风的金属板后面,操控器屏幕早已熄灭。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裁决者。冰冷的金属枪管隔着粗糙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属于林夜的、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他布满皱纹的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在寒冷中微微发抖,但抱着枪的手臂却收得很紧。
无人机的残骸散落在他脚边。最后一架,在完成对小七手腕印记的长时间凝视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坠毁在焦土中。老K没有去看。他的意识似乎沉入了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混乱的明黑城街角。瘦小的、脏兮兮的小七像只受惊的野猫,被几个地头蛇逼到角落。然后,那个总是沉默、眼神冷得像冰碴子的林夜出现了,像一道精准的阴影。没有多余的话,裁决者甚至没有完全具现,只是冰冷的能量波动一闪,那几个混混就惨叫着倒地。林夜看也没看地上的哀嚎,只是走到小七面前,丢给她一块还算干净的能量压缩饼。小七抬头看着林夜,猫瞳里是纯粹的、混杂着畏惧的依赖……
“林小子…丫头…”老K在冰冷的臂弯里含糊地呓语,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袖口。他抱紧了怀里的裁决者,仿佛那是连接着逝去时光的唯一纽带。
营地边缘,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被冻得瑟瑟发抖,小脸苍白。他无意识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似乎想抓住篝火投射在冰冷金属残骸上的一点摇曳的光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虚幻的光影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毫无征兆地在他小小的身体里轻轻一荡,仿佛一颗沉睡了亿万年的种子,被废墟的寒意和篝火的余温同时触动,极其轻微地……萌动了一下。
男孩猛地缩回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冻得通红的皮肤。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营地中心那堆最大的篝火,望向磐石叔叔沉默如山的身影,又望向远处环形坑边缘那片被奇异幽蓝星光笼罩的黑暗。
母亲将他冰冷的小手更紧地裹进自己单薄的怀里,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试图驱散无边的寒冷和恐惧。
男孩靠在母亲怀里,眼皮渐渐沉重。在陷入昏沉睡眠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夜空中穿透尘埃洒落的几颗冰冷星辰,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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