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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辆辆粮车徐徐驶向城门。
盛明舟准备前往城门汇合,做交割签收。
但当他经过禾云记的时候,却发现今日的陈情处空无一人。
“这些人就此放弃了么?”
盛明舟蹙起了眉头。
昨日与陈廉攀谈后,他萌生了助一臂之力的念头,让钱管事雇了几个说书人,将鹅城故事传诵出去。
他试图让百姓们听了鹅城故事后,能激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勇敢站出来揭发云州的种种黑恶。
可现在还没看出百姓们的动静,陈廉等人就先作罢了。
“唉,想来也是失望了,人若认命,神仙难度。”
盛明舟正唏嘘着,又有一辆马车抵达了禾云记。
车厢的窗帘揭开,韩德耀笑道:“粮食都妥当了?”
“已经备妥,正往城门而去。”盛明舟作揖道。
“那就好……咦,那几位上差今日没来啊。”韩德耀看了眼空荡荡的陈情处。
“想来是准备接收粮食,顾不上此处了。”盛明舟苦笑道。
韩德耀面露得意,道:“对了,听说昨日你与那位姓陈的上差聊了许多,还聊了一个什么鹅城故事?”
盛明舟点头:“当时等雨停,就随意闲聊了一番,结果那位陈上差说了这么有趣的故事。”
“本官也听说了,是挺有趣的。”韩德耀道:“但有趣归有趣,这则故事的立意却有问题,本朝吏治清明、人心向背,而这故事却颇有挑拨百姓与豪绅关系的嫌疑,实在不妥!”
盛明舟笑而不语。
面对韩德耀的睁眼瞎话,他只能保持微笑。
“本官回头得派人约束一下,可不能再让这故事瞎传了,你也需谨言。”韩德耀告诫道。
敲打完毕,韩德耀就放下帘子,坐着马车扬长而去。
盛明舟紧随而上。
当他们抵达北城门口的时候,粮车已经集结在此了。
等了一会,一队骑兵从营地的方向奔驰而来。
陈廉三兄弟在其中。
领头的却是贺庆风。
“贺大人,竟劳驾您亲自跑一趟。”韩德耀寒暄道。
“殿下托我向韩大人你们聊表谢意。”贺庆风淡淡道。
“殿下太客气了,这都是本官应尽的职责。”韩德耀顺势揽下了功劳。
接着贺庆风就让人上去盘点粮食。
这时,陈廉驾马上来,道:“韩大人,你派来协助下官维持秩序的那些衙役呢?”
“都在城中巡逻。”
“能否让他们来一趟。”陈廉笑道:“这几日也辛苦他们了,每天跟着日晒雨淋,因此在结束差事前,下官想送他们一份礼物。”
韩德耀一怔:“这,陈上差是不是太客气了,敢问是什么礼物?”
“等人来就知道了。”陈廉道。
韩德耀忍着好奇心,就派人进城叫人。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粮车被逐一清点完毕。
“五千石,无误!”
贺庆风闻言,就接过盛明舟递来的契约书,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时,一群衙役也从城内赶了过来。
“贺大人,陈上差,人都到了。”韩德耀指着这些衙役。
陈廉扫视过这些跟屁狗,笑容不改,却陡然喝道:“统统拿下!”
庞靖忠、姜世生等人立刻率着一众骑兵,将这些衙役团团围住。
韩德耀惊诧道:“陈上差,你这是作甚?”
陈廉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沓信封。
拆开第一封信,他问道:“哪个是洪安?”
“是、是我。”一个衙役迟疑着举起了手。
“洪安,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每月从米行的商户手里,一户收取五两银子的茶水钱!”陈廉沉声道:“这桩罪行,你可承认?”
那个叫洪安的衙役顿时面色煞白。
他震惊于陈廉居然精准无误的说出了自己的罪行!
“是不是有误会啊。”韩德耀抢先帮腔道:“这洪安跟了我许久,一向老实巴交,不可能干出此等勾当的,你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个谣言的。”
“韩大人,下官这几日在城中开设陈情处,收到百姓的举报不是很正常嘛。”陈廉道。
洪安一愣,惊呼道:“不可能!这几日我都盯着了,从未看到有人给你投递诉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你当我这几日在城中市集白逛的嘛。”陈廉嗤笑道。
他拿着这封举报信晃了晃,“这封信,便是我在米行那条街上行走时,一个百姓在擦肩而过时偷偷塞给我的!”
闻言,洪安的脸色直接就垮了。
韩德耀亦是心惊胆战。
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没想到,还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告密!
没想到,这个陈廉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接收粮食才翻脸!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这封举报信纯粹是陈廉自己“捏造”的。
这几日,他领着一个个衙役招摇过市,每到一个地点就刷新一次机缘系统,早把这些衙役的黑底全扒光了!
“上差,敢问这举报信是谁写的?”韩德耀试探道。
“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陈廉质问道。
“不是,本官担心是有人诬告啊。”
“那简单,将这些受害者都叫来,一问便知。”陈廉看向了盛明舟:“盛二爷就是开粮铺,真假与否,应该有数吧。”
盛明舟还没开口,贺庆风就提醒道:“殿下有令,若是有人包庇这些贪官污吏,便视作同党!”
闻言,盛明舟叹道:“此信的内容,的确属实。”
韩德耀心灰意冷,只能闭嘴了。
而陈廉仍未作罢,继续拆开一个个信封。
“郑杰,以权谋私。你兄长郑屠夫在肉行长期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欺诈并殴打顾客,皆被你包庇蒙混!”
“曾豪,强迫渔家将鱼虾以低廉的价钱卖给你,你再转手卖给鱼贩,还曾烧了别人渔船立威!”
“江辉,你纵容家属侵占他人的农田……”
陈廉竹筒倒豆子般的将这些衙役的罪状逐一陈述出来。
那些衙役尽皆面若死灰,惶恐不可名状。
韩德耀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难以呼吸。
虽然陈廉说的这些罪行,他基本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些衙役绝对干得出来。
这都是云州城衙役们的基本操作了!
念完了最后一封举报信,陈廉凝声道:“韩大人,敢问你现在有什么说辞?”
韩德耀慌忙道:“本官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望上差明鉴,望殿下明鉴!”
“你意思是,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咯?”陈廉冷笑道。
韩德耀咬牙道:“本官御下不严,请容本官回去写一封罪己书,再去向殿下亲自请罪!”
他还算有些机警,不敢直接跑去营地请罪,免得被泰王以同伙罪的名义给扣下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陈廉为何要选择今日在城门口“问罪”!
如果在城内问罪,那他还能依照律法,让按察司介入。
按察使他们也是穿一条裤子的,总能从容的大事化小。
但在城外,陈廉他们人多势众,直接就能绑回去处置!
陈廉看穿了韩德耀的小心思,但他没有选择穷追猛打。
人家是从二品的朝廷命官,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即便孙英姿和赵白在这也无法强行抓人。
但不要紧,现在突破口已经打开了。
有了这些衙役在手,顺着藤,总能摸到大瓜!
“那行,我先回去复命,恭候韩大人大驾。”陈廉一挥手。
庞靖忠等人就将这些衙役给捆绑了起来。
有衙役挣扎着向韩德耀求助,韩德耀厉声道:“你们老实点,若真触犯了律法,那便是罪有应得。而且本官回去还会继续调查,若是你们的家人也牵扯进来,一概不饶恕!”
他故意提到了这些衙役的家人,摆明了是威胁他们要守口如瓶!
那些衙役闻言,顿时心丧若死。
……
等陈廉等人携着一辆辆粮车,以及一群衙役离去,韩德耀跺了一下脚,立刻钻进了马车里,吼着让人速速回府。
盛明舟则依旧留在那,若有所思的目光里藏着一缕赞许。
之前他很不看好陈廉等人能靠这种手段收集到线索。
但没想到,陈廉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边设立陈情处,吸引了全城人的视线。
一边在城中游逛,暗中收取百姓的检举。
只是他很好奇,这些敢于检举的百姓哪冒出来的。
难道真是苦贪官污吏久矣,陈情处的出现,给这些百姓带来了希望?
但不管怎么说,陈廉办成了,且办得干脆利落、恰到好处。
这次闹得这么轰动,云州自上到下,必然都要瞩目观望。
尤其韩德耀等黑心权贵,必然自乱阵脚,没准就露出了马脚。
而且,百姓们心里的那一杆秤也会开始偏向泰王一方。
毕竟底层百姓们遭受的苦难,最直接的来源就是这些衙役。
眼看这些衙役纷纷伏罪,大快人心之余,百姓们也会意识到这次来的钦差是动真格的。
缺口一旦打开,民怨之水必然奔涌而出,如此,后面站出来检举的或许会更多。
盛明舟望着晴空,喃喃道:“这云州的天或许真能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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