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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尚带着夜露的凉润。长安。
西城门的吊桥刚在晨光中缓缓放下,青灰色的城砖还凝着薄湿。
守门的兵士正揉着惺忪睡眼整理甲胄,远处便传来“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晨雾的静谧。
三匹枣红色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奔来,马鬃被风掀起,汗珠顺着马颈的鬃毛滚落。
马上骑士皆是轻装打扮,玄色劲装外罩着染了尘土的短甲,腰间佩剑的剑穗随风狂舞,脸上满是长途奔袭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亢奋。
为首者马速最快,离城门尚有丈许便扬声高喊,嗓音因干裂而沙哑,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道:
“捷报!捷报!”
第二骑紧随其后,话音接力般炸开:“陈宴大将军河州大捷!”
气息翻涌间,随手抹了把嘴角的白沫,马鞭在马臀上又加了一力。
战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
三骑掠过西城门戍楼,马蹄未缓,玄色劲装在晨光里拉出利落的残影。
为首骑士喉间滚过一声低咳,随即再度扬声,沙哑的嗓音穿透街巷的晨静:“捷报捷报!”
第二骑紧随其后,腰间佩剑因马身颠簸微微撞响,喊声如惊雷炸在长街:“陈宴大将军河州大捷!”
话语间,抬手抹去额角混着尘土的汗珠。
目光扫过街边闻声探出头的早起商户,眼底亢奋更甚。
“灭通天会叛军,斩贼首于凤林城外筑京观!”第三骑接力高喊,松垮的头盔随着马速上下晃动,话音未落又紧接一句,“大胜吐谷浑来犯之敌!”
喊声惊得街旁老树枝桠轻颤。
几片带着晨露的叶子簌簌飘落。
“诶!”
“你们听清他方才说什么了吗?”
卖胡饼的老张手还按在发烫的炉沿上,抻着脖子望向马蹄声远去的方向,粗粝的嗓门里满是疑惑。
他凌晨便支开了摊子,刚把第一炉胡饼摆好。
只听得一阵急促马蹄,混着断断续续的“捷报”二字,压根没听清究竟是哪路的捷报。
隔壁卖青菜的王婆赶紧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捆没扎好的菠菜,眉头皱成个疙瘩:“听着像是什么“大捷”?后面那几句太快了,风一吹全散了,没听真着。”
“听清了!都听清了!”不远处卖醪糟的陈老汉突然一拍摊子,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激动都发颤了,“是陈宴大人大捷!”
旁边磨豆腐的刘大郎也直起腰,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往外冒,对着几人高声补充:“平定了河州的流民叛军,以及大胜叩关的吐谷浑骑兵!”
他方才正支着耳朵听动静。
三骑的呼喊虽急,关键几句却没落空。
双重大捷啊!
“是大喜事啊!”
卖针线的赵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针线筐都晃出了边角:“是陈宴大人又打胜仗了!”
她踮着脚往街那头望,语气里满是振奋,“这下边疆安稳了,日子也能踏实些了!”
粥铺的竹帘被晨风掀动,带进几分外面的喧闹。
靠门那张桌前,穿青布短衫的中年客商刚舀起一勺热粥,听闻外面的喜讯,眉头忽然拧成个结,瓷勺在碗沿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放下勺子,声音不高却让邻桌几人都顿了动作,“不是说河州叛军与吐谷浑大军来势汹汹吗?”
“怎的这么快就被灭了?”
这个穿青布短衫的中年客商,可是知晓叛军与吐谷浑早有勾结,两面夹击,形势凶险得很。
尤其是吐谷浑那边,原本是四千骑兵叩关,后来又增兵了三千......
那就是足足七千啊!
而且,吐谷浑的骑兵善用弯刀,冲锋起来跟黑云似的,根本难以抵挡。
这两边单拎出来都是不容小觑的势力,更别说合在一起发难......
这才多久,竟能两边都打赢?
粥铺里的寂静刚漫开,靠里侧一张桌前突然响起一声朗笑,打破了这疑虑。
“你也不看看出手的是谁!”
说话的是个穿灰布劲装的汉子,看打扮像是个走镖的武夫,他把手里的粗瓷碗往桌上一顿,昂首挺胸,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自豪,“那可是咱们的陈宴大人啊!”
他往前探了探身,声音愈发响亮,带着股抑制不住的骄傲:“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陈宴大人!”
中年客商指尖仍在碗沿轻轻摩挲,眉头虽已舒展,眼神里却还留着几分回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沉吟:“我记得当初陈宴大人,离开长安之时,只带了八百骑兵......”
邻桌一个穿绸缎长衫的书生当即放下手中的书卷,朗声道:“陈宴大人创造的奇迹还少吗?”
在提及“陈宴大人”四个字时,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字里行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敬。
试问他们的陈青天哪次出征,不是以少胜多,大胜而归?
书生话音刚落,邻桌一个敞着衣襟的壮汉便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震得桌上茶碗都颤了颤:“就是!”
他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端起粗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碗时语气里满是笃定:“有陈宴大人出手,踏平叛贼外敌,不是翻手之间的事情吗?”
“八百也能打出八万的气势!”
壮汉说着,眉梢眼角都透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整个人坐得笔直,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竟真如沐春风一般。
邻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晨光,轻轻抚着颌下银须,发出一声悠长的感慨:“咱们大周的陈骠骑,这般能耐与气魄,再假以时日,怕是不输于汉朝的霍骠骑了!”
他指尖细细摩挲着胡须,眼神里满是欣慰与赞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更难得的是,他还那么年轻。当年霍骠骑建功时已是佳话,如今陈骠骑年纪轻轻便有此战绩,往后的功业前程,真是不可限量啊!”
角落里一个穿蓝布短褂的年轻货郎猛地站起身,肩上搭着的布巾都滑落到肘弯,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待陈宴大人凯旋班师之时,我要去相迎!”
他攥着拳头往桌上一按,声音里透着股雀跃:“好好瞻仰一下,咱们大周兵仙的飒爽英姿!”
货郎的话音刚落,粥铺里瞬间炸开了锅,附和声此起彼伏。
“我也去!算我一个!”靠门桌的游医连忙摆手应和,药箱上的铜环都跟着叮当作响,“当初陈宴大人监斩赵贼那会儿,我挤在人群后头只远远瞥了个身影,这次说什么也得凑近些!”
“可不是嘛!”隔壁桌的绸布庄伙计放下手里的筷子,眼里闪着光,“那回我也在!就见陈宴大人一身紫色官袍立在刑场高台上,气度非凡!但终究离得远,这次定要好好瞧一瞧,这上天赐给咱们大周的瑰宝!”
“我也去!”
“带上我!”
此起彼伏的响应声,撞在粥铺的木梁上。
连掌柜的都从柜台后探出头,笑着搭话:“你们都去了,我这铺子也得歇业半日,跟着去凑凑热闹!”
“捷报捷报!”
“陈宴大将军河州大捷!”
而那三骑催马不停,身影掠过闹市的酒旗、巷口的牌坊。
“捷报”与“大捷”的呼喊,如惊雷般在长安城里翻滚。
一路向着长安中心疾驰而去.......
~~~~
天官府议事大殿内。
檀香袅袅。
青铜兽首炉中燃着的香散出醇厚气息,缠绕着悬在梁上的青色幔帐。
宇文沪身着蟒袍玉带,端坐于上首紫檀木案后,案上摊着几卷关于关中农事的文书。
下首两侧,其余五官及一众属官皆身着朝服,正蹙眉商议着各州县上报的粮秣调配事宜。
忽有亲卫掀帘而入,神色急切却难掩喜色,双手高举战报跪禀:“太师!河州急报!魏国公大捷!”
宇文沪目光一凝,抬手示意呈上来。
他展开染着墨香的帛书,目光扫过“灭通天会、斩贼首、破吐谷浑”等字句,原本沉凝的面色渐渐舒展,嘴角先是微微上扬,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震得堂内烛火微微摇曳。他攥紧手中战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难掩眼底的赞许:“阿宴这孩子办事,总是让人无比放心......”
宇文橫同样身着四爪蟒袍,腰间玉带束得端正,方才见自家大哥读罢战报后开怀大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的眼睛里已满是好奇,连鬓角的发丝都因,微微前倾的动作而轻晃,问道:“大哥,阿宴这孩子究竟取得了,怎样骄人的战果?”
在座的其余官员,同样也是无比的好奇的。
宇文沪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盛,扬了扬手中的战报,指腹在纸页边缘轻轻摩挲着,对着满堂官员朗声道:“来!”
话音未落,他便将战报递给身旁的侍从,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得意:“你们拿着看吧!”
侍从连忙双手接过战报,先呈给近前的宇文橫。
宇文橫迫不及待地展开黄麻纸页,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字句,原本略带疑惑的神情瞬间被震惊取代,嘴里不住地喃喃:“兵不血刃轻取积石关?!”
杜尧光眉头便狠狠一跳:“大破七千设伏叛军?!”
裴洵倒吸一口凉气:“凤林城内斩首通天会主?!”
于庭珪:“迫降河州四万流民叛军?!”
侯莫陈沂:“困吐谷浑六千余骑兵于枹罕城内?!全歼?!”
......
战报在官员间流转,每传到一人手中,便会响起一声压抑的惊叹。
原本端坐的官员们纷纷前倾身体,眼神死死黏在纸页上,震惊之色如浪潮般在堂内蔓延。
有人抚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有人张大了嘴忘了合拢,还有人反复摩挲着战报上的字迹,仿佛要将这不可思议的战绩刻进眼里。
杜尧光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堂同僚,最终落在上首的宇文沪身上,语气里满是叹服与震撼:“陈督主用兵出神入化!”
顿了顿,喉间又溢出一声悠长的感慨,花白的胡须都跟着轻轻颤动:“兵不血刃取关,设伏破敌,斩首贼首,迫降流民,最后还能全歼吐谷浑骑兵——这五步棋,步步皆是妙手,环环相扣,换作旁人,能成其一便已是大功,他却能一气呵成!”
杜尧光抬手按在胸口,眼神里满是对旷世奇才的推崇:“这般谋略与魄力,古往今来也少见!当真是我大周不世出的奇才啊!有他在,何愁边疆不宁!”
裴洵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欣慰与自豪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随之柔和了几分。
他轻捏胡须,心中暗自慨叹:“老夫这女婿,在打仗上面的造诣,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呀!”
“恐怕已经不逊于他的祖父了......”
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家人在用兵上的天赋,还真是隔代遗传.....
“好小子!”
“本王没看错他!”
宇文橫的眸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亮得惊人,夸赞道:“这仗打得是真他娘的漂亮!”
那是发自内心的欣慰,毕竟是自家子弟.....
再假以时日多加历练,这就是攻伐齐国,一统中原的利刃!
于庭珪攥紧袖口,眼神锐利如锋,“这一战打出了咱们大周的军威!”
这是一场足以彪炳千秋的经典以少胜多之战,还能以此震慑南北两国。
大周年轻一代的军事将领也续上了.....
而他的嫡长子于琂,亦在魏国公麾下效命,以两家之间的关系,功勋肯定是不会少的!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自己父亲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不愧是太师的心腹爱将!”杜尧光眨了眨眼,心中暗叹的同时,眸中却闪过一抹盘算之色。
这位大周军方未来的领头羊,与他女婿的关系非同一般,不是亲兄弟更甚亲兄弟.....
其妻又是女儿的闺中密友.....
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啊!
得让自家杜氏子弟好好结交,这位日后必是大周肱骨。
尤其太师几乎视他为己出,根本不用担心其被打压.....
满堂的赞誉声中,宇文沪抬手虚按了两下,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指尖轻轻叩着案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开口时语气里满是自谦:“诸位过誉了!阿宴这孩子虽此战立了大功,但论及用兵老道,尚有不足,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多。”
话虽如此,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眼角的褶皱里都漾着藏不住的骄傲:“不过这孩子肯用心,又肯钻研,往后多经些战事历练,定能更上一层楼。”
“太师,魏国公大胜,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调职大宗伯的侯莫陈沂拱手躬身,殷勤请示:“咱们是否要早些备下典仪相迎?”
说着,嘴角亦是止不住地上扬。
满是对自己抉择的得意。
毕竟,他的两个嫡子,早就入了明镜司与督主府.....
陈宴的地位水涨船高,自家子弟的未来前途,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用!”
宇文沪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一两个月内,阿宴怕是回不来的......”
“算算路程最多半月.....”
侯莫陈沂一怔,口中喃喃,他作为柱国大将军,亦是知兵之人,猛地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太师,莫非魏国公还要.....?!”
宇文沪轻笑一声,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眼神里泛起几分追忆:“前些时日阿宴派人回长安,就若大胜吐谷浑,是否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之事,征求了本王的意见.....”
满堂官员皆屏息凝神,连躬身的侯莫陈沂都悄悄抬了抬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好奇的脸庞,忽然竖起右手四根手指,语气带着几分莫测的笑意:“本王就回了四个字.....”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他的指尖。
宇文沪迎着满堂注视,嘴角噙着笑意,一字一顿地徐徐道来:“择机而行!”
他相信自家孩子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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