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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紫宸殿,立国七十年的时光让殿堂更显恢弘,却也沉淀下厚重的保守气息。初秋清晨,早朝,檀香袅袅,带着一丝沉闷。
殿外传来与平日节奏迥异的急促脚步声和甲叶铿锵声。
一名面如金纸、嘴唇干裂爆皮、浑身被汗水和尘土包裹的信使,在两名锐卒禁卫的搀扶下踉跄扑入殿中,几乎是摔跪在地。
他挣扎着举起一个密封的铜筒,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却字字如锤砸在寂静的殿宇。
“八......八百里加急!庆云州主帅,上将军洪...洪伟涛军报!南中......南中叛军巢穴已破,贼首壮珂被俘!全境...光复!”
“然...费城...费城遭南蛮报复...满城...尽屠!尸山血海...惨...惨绝人寰!”
殿内先是一片死寂,旋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大捷!”“大永不可辱!”的欢呼声刚刚响起,立刻被“费城?”“尽屠?!”的惊骇低语盖过,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
(谥号一般在皇帝死后由定下,但我这里因为没有年号的问题,所以为了区分皇帝所以给予称呼,望见谅)
景帝正直壮年尾声,威仪深重,眼神锐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固执。
听到“南中光复”,端坐的身躯微微一震,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动,向上牵起一个克制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手指在御座扶手的蟠龙纹上重重一按。
然而,“费城尽屠”四字入耳,那抹笑意如同被寒冰冻结,瞬间消失。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变得如同殿外未化的晨霜,他的眼窝中,目光陡然变得极其锐利且冰冷,死死盯着铜筒。
“速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所有议论。
总管小跑上前,验漆、开筒的动作带着久经训练的沉稳。
景帝接过厚厚一叠奏报,先是快速扫过首页的捷报摘要,看到“洪伟涛”、“彭飞、吕惠、邵勇攻破敌城”、“宇文瑅纪大破藤甲,截杀逃军”等字样的时候,他紧绷的下颔线略有松动。
指尖在“光复”二字上短暂停留。
当他翻到描述费城惨状的附页时,阅读速度骤然变慢,捏着纸张的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沉重的凉意,他自然知道,让这位从军多年的老将写出如此字眼的时候,费城究竟有多么凄惨。
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承载着万千冤魂的重量。
看到洪伟涛让路放走蛮军换取百姓性命,但百姓仍难逃一劫时,怒火更是冲天上涌。
心中默默想到:“洪伟涛...老成持重,不负朕望。南中这顽疾,终于在朕手中根除!彭、吕、邵三将,洪之臂膀,果然能战。宇文瑅纪...洪伟涛数次密折中提及,确实可造之材...”
这是对功勋老将和既定军事部署成功的认可,旋即被滔天怒火与冰冷算计淹没:“费城!竟然遭此毒手!蛮夷禽兽不如!此乃对朕,对天朝赤裸裸的挑衅!”
作为一国之君,他更看重的是秩序的稳定和皇权的威严,这是为什么他会弑兄夺位的原因。
费城惨案,不仅是人道灾难,更是对他统治权威的严重打击。
“洪伟涛将此次惨状详尽上报...是单纯请朕定夺复仇之策?还是...在暗示南中局势比预想更凶险,需要更大权柄、更多资源?”一丝对大将借势做大的本能警惕,悄然混入愤怒之中。
内政大臣兼首辅张拱,老于世故,深谙帝心,以稳字当头。
立于文班之首,须发如银。听到大捷,松弛的眼皮抬起,精光一闪即逝,随即恢复古井无波。
他敏锐地捕捉到皇帝由喜转怒的瞬间变化,心中暗叹一声。
当“尽屠”二字在殿中回响,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变得极其凝重。
双手在宽大的官袍中,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看似恭敬垂首,耳朵却竖得极高,捕捉着皇帝翻动纸张的每一丝声响和那沉重的呼吸,眼角余光瞥向同样神色紧张的户部尚书。
内心想到:“洪帅威风不减当年,南中已定,社稷之福。然...费城惨祸!陛下震怒,必然大兴兵马复仇,国库...刚经南征,再启大战,钱粮何出?民力何堪?彭飞、吕惠、邵勇等将,此战锋芒毕露,恐怕更得洪帅倚重...宇文瑅纪崭露头角,是福是忧?”
宇文瑅纪,他自然知道,八年前被章师带来京州学院,章师以自己亲自授课为交换,让宇文瑅纪入学;两年之后,皇位争夺,宇文瑅纪被章师带走。
宇文瑅纪入学时他还见过一面,那个规规矩矩的小孩儿,只是现在,他的同学尚在学院,但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但现在,这些不是他该想的,功勋背后的巨大财政压力、可能的民怨以及庆云州军队的势力格局变化的忧虑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平稳善后。
性格谨慎甚至有些懦弱的兵部尚书杨昌,听到“光复南中”,脸上瞬间涌起潮红,那是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但“费城尽屠”如冰水浇头,让他脸色刷白,嘴唇微微哆嗦,他不敢看向龙椅上那位,目光慌乱地在御座前的地毯上巡视。
身体下意识缩了缩,双手紧握藏在袖中,指节捏得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万幸!万幸!洪将军总算平定了!否则我这兵部尚书的位置...感谢我朝高祖保佑!”
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被恐惧覆盖全身:“费城...完了!陛下必然震怒!这...这后续如何是好?剿抚?抚是抚不了了...剿?又要调兵遣将,粮饷器械...洪帅肯定要借此机会从庆云州军械库中索要更多军械...还有那宇文瑅纪,听说是个狠角色...唉,多事之秋啊!”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皇帝的怒火和即将到来的棘手军务,毫无主见。
都察院御史刘抚民,为人清流,耿直敢言。
面容清癯,颧骨高耸,听到大捷只是眉头微蹙,无甚喜色。但当“费城尽屠”传来,他猛地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利剑般的寒光,直刺虚空,仿佛要穿透那遥远的惨剧,脸上布满了悲愤与凛然的正气。
胸膛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似乎随时准备跨步出班。
“南中虽复,代价何其惨烈!费城数万生灵涂炭!洪伟涛身为主帅,节制南疆,竟然会有此等惨祸发生?!是疏于防范?还是救援不及?抑或是...有意纵容,以激民愤,为后续大动刀兵、邀功稳固权利作铺垫?!不对,洪帅应该不是这等人,但是...其部下彭飞、吕惠、邵勇等将,其下部属可有约束不力、激化蛮怨之嫌?宇文瑅纪此等新锐,是否嗜杀成性,为蛮族所深恨?”他心中已经燃气了熊熊怒火,决心要好好弄清事情原委,如果真如他所想,他一定要弹劾前线将领可能的的失职甚至养寇自重,他绝不容许将领以百姓的鲜血来为自己谋个前途。
他希望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户部尚书高益,精于算计,哪怕国库跟他无关也是视国库如命,听到大捷,胖乎乎的脸上先是习惯性地堆起了笑容,准备道贺。
但屠城的消息和皇帝骤变的脸色,让他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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