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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角门的铜环刚被叩响,守夜的婆子便提着灯笼跌跌撞撞跑来——萧承煜派来清道的暗卫早把消息递了进来,此刻见苏挽棠与萧承煜并肩立在月光下,婆子膝盖一弯就要跪,被萧承煜抬手止住:“去前院点两盏羊角灯送书房,其余人等不许近后宅。“苏挽棠摸了摸怀中老夫人留下的钥匙,铜钥匙贴着心口,温度几乎要灼穿里衣。
她记得老夫人咽气前攥着她的手,指甲盖都掐进她腕骨里:“书房第三排书架,最末那本《春秋》,书脊有个半指宽的暗扣。“
绕过影壁时,她的鞋尖擦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痕——那是昨日王氏命人泼的污水,说要冲净她“克夫“的晦气。
可此刻月光漫下来,水痕倒像条银线,引着她往书房去。
萧承煜的脚步始终与她错后半步,玄色大氅扫过廊下盆栽,带起一缕沉水香:“我在门外守着。“他说,“若有动静,三息内能进来。“
苏挽棠推书房门的手顿了顿。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像老夫人临终前那声叹息。
她摸黑走到第三排书架,指尖顺着书脊摸索,终于触到那道极浅的凹痕——暗扣。
“咔嗒“一声。
整面书架缓缓向右移开,露出半人高的石门。
门楣上刻着“慎思“二字,是老相爷的笔迹。
苏挽棠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手腕微颤——这把钥匙在族祠陪了她三年,锈迹早被她用帕子磨得发亮。
石门开的瞬间,有尘灰扑进鼻腔。
借着萧承煜从门外递进来的烛火,苏挽棠看清了密室里的景象:靠墙摆着三排檀木架,最上排是整整齐齐的书册,封皮有“盐铁论考“、“漕运纪要“,正是老夫人信里提的商政要略;中间堆着锦盒,打开一个,里面是东珠串成的璎珞,在烛火下泛着暖光;最下排竟码着半人高的银铤,每块都铸着“大昭户部“的字样。
她指尖抚过“盐铁论考“的封皮,突然听见极轻的“吱呀“——是前院回廊的地砖。
苏挽棠立即吹灭烛火。
黑暗里,她摸到左侧墙根的檀木柜,缩进去时膝盖撞在柜角,疼得她倒抽冷气,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脚步声近了。
“都把灯笼遮严实了。“王氏的声音像浸在冰里,“那小贱人要是得了虎符,咱们娘俩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苏挽棠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原来王氏前日说“虎符是假的“,竟是欲盖弥彰!
她想起老夫人信里那句“密室藏着苏家半壁江山“,原来不止商政要略,还有能调动兵力的虎符。
“夫人,这书架后面有个暗门!“是王氏的陪房周妈,声音压得发颤。
密室的石门被推开,烛火重新亮起。
王氏扶着门框进来,鬓边那支“瑶“字簪子闪了闪——正是方才苏挽棠拾到又还给苏若瑶的那支。
她突然想起,苏若瑶妆匣里的《盐铁策》封皮,雕工与这簪子如出一辙,原来母女俩早盯上了老夫人的密室。
“找虎符!“王氏掐着周妈的胳膊,“在最里面的檀木盒里,老夫人当年跟我说过——“
苏挽棠借着烛火缝隙望去,正看见王氏指向她方才站的位置。
她屏住呼吸,指尖在檀木柜内壁摸索,突然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是朵并蒂莲,和老夫人腕间的玉镯刻纹一模一样。
她顺着纹路推,柜板“咔“地弹出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个巴掌大的盒子,冷玉质地,表面雕着云雷纹,摸上去沁凉刺骨。
盒盖边缘有极细的锁孔,和她方才开石门的钥匙恰好吻合。
“找到了吗?“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再翻!
连地砖都给我撬了——“
苏挽棠攥紧冷玉盒,指节泛白。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王氏的斥骂、周妈翻找的响动,还有萧承煜在外院咳嗽的暗号——他在提醒她,暗卫已将此处团团围住。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掌中的盒子上。
冷玉贴着掌心,像块被雪水浸过的玉,可盒内的温度,怕是要烫穿这层玉壳。
她想起老夫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棠棠,替祖母看看...那枚虎符,可还在。“
门外王氏的脚步声突然停在檀木柜前。
苏挽棠的指甲深深掐进冷玉盒,听见王氏的喘息近在咫尺——
“这柜子怎么有道缝?“
冷玉盒在她掌心微微发烫,盒盖边缘的锁孔,正对着她袖中那把钥匙。
苏挽棠的指尖在锁孔边缘轻轻一蹭,袖中钥匙便顺着纹路滑进冷玉盒。
檀木柜外王氏的指甲正刮过柜门缝隙,“吱啦“一声像刮在她神经上。
钥匙转动时,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极轻的“咔“,比心跳还碎。
盒盖掀开的刹那,一道幽蓝光芒漫出来。
那是枚半掌大的虎符,青铜铸身,虎口大张处嵌着碎钻,在密室内浮起星子般的光。
虎脊刻着“镇北“二字,笔画间还凝着未干的金漆——老相爷当年受封镇北侯时,皇帝亲赐的调兵虎符,竟藏在这里!
“找到了!“周妈的尖叫撞在密室石壁上,震得苏挽棠耳膜发疼。
她刚要合拢盒盖,脚下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密室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整面石壁开始倾斜,头顶的石屑簌簌落进她发间。
“机关!是机关启动了!“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快出去——“
话音未落,苏挽棠脚下一空。
她本能地去抓檀木柜边缘,可那柜子早随着地面下沉歪倒,指尖只擦到一片木屑。
失重感袭来时,她看见虎符从盒中滑出,在坠落的光影里划出银线——这是老夫人用命护着的东西,绝不能丢!
她伸手去捞,发簪却被石壁凸起的棱角勾住,青丝如瀑散下。
风灌进领口的瞬间,腕间突然一紧,是熟悉的沉水香裹着暖意涌来。
萧承煜不知何时撞开了密室石门,玄色大氅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他单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攀住石门边缘的石梁。
“抓紧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根定海神针扎进她混沌的脑仁。
苏挽棠的指尖深深掐进他手背,能触到凸起的骨节和薄茧——这双手前日还替她挡过泼来的污水,此刻却要撑起两个人的重量。
密室还在下沉,下方传来深不见底的风声。
萧承煜的手臂肌肉绷成铁线,额角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摸索着石壁上的纹路。
苏挽棠看见他喉结滚动,像是在默念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右三,左五!“
他踢向石壁上第三块青石板,又迅速向左数第五块猛踹。“咔“的一声,下沉的动作骤然停滞。
萧承煜借着力道翻身上了石门,反手将苏挽棠拽进怀间。
她撞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却还是低低哄她:“没事了,没事了。“
王氏和周妈早连滚带爬逃出密室,此刻正缩在门外角落发抖。
苏挽棠攥紧重新握在掌心的虎符,青铜表面还留着方才坠落时的凉意,却被她的体温慢慢焐热。
萧承煜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瞥见她腕间被石壁擦破的血痕,瞳孔微微一缩:“疼吗?“
“不疼。“苏挽棠摇头,目光落在他浸透冷汗的后背——方才他撞门时,后背蹭到了门轴的铁钉,玄色大氅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
她鼻尖一酸,刚要开口,萧承煜却先笑了:“我萧家养的人,哪能受委屈?“
月光重新漫进书房时,密室的石门已缓缓闭合。
苏挽棠望着掌中的虎符,突然想起老夫人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留恋,是释然。
原来祖母早把苏家的底气,都放进了这方小盒里。
“明日...“她轻声开口,又顿住。
萧承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渐白的天色,替她接了后半句:“去太后宫里。“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我陪你。“
苏挽棠抬头,见他眼尾还沾着石屑,却笑得像春雪初融的山涧。
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虎符更珍贵——比如在她坠向深渊时,始终向她伸出的那双手。
窗外,更漏敲过五下。
相府的晨雾里,有暗卫快马奔向宫城方向。
而苏挽棠袖中的虎符,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手腕,像在说: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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