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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昏昏渐晚,天沉沉欲歇,霞光消剩寥寥,云际已有疏星乱冒。今年院子里忍冬开的也好,浸透凉夜生香,渟云蹙眉片刻,不觉得自个儿有何处特别,能让谢老夫人一眼看中。
她倒是清楚记得,谢祖母第一次到观子里,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师傅还特意询问过为何上赶着“阿谀于她”。
不过这些事,而今说来了无益处,或然时也势也,刚好自个儿当初很符合谢祖母要的时势。
只时过境迁,寻不着了,渟云伸手掐了一枝忍冬深嗅,馥郁下喉,更觉神清气爽,人不再那么躁。
丹桂以为她是没有头绪,小声道:“我实是不记得了,当时我跟芍药都是老夫人面前使唤丫头。
使唤就是只干活儿,老夫人是不可能跟我说私事的。”
她思索道:“若说谁是知情人,曹嫲嫲肯定知道,但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大娘子身边乳母定也知道,如何才能哄得她们开口呢?”
“算了。”渟云将花枝往丹桂下颌一凑,偏头晃脸,笑的像个风中菡萏,洒脱道:
“算了,我今儿是被幺娘气着了,气到现在已经不气了。”
“什么?”丹桂瞬间变脸,大力将那花枝撇开,“她吃了什么胆子敢气你,就不怕咱们再不给她画。
不成,不能算了,不知道具体缘由,你怎么睡的着,你就不怕将来,老夫人要把你怎样。”
“她能把我怎样呢,爱.......”渟云顿口,侧肩看向房门方向。
“怎么了。”丹桂跟着看过去。
桌上那个三清铃日日摇着,想忘不能,是张家祖母送的生辰礼。
那个上洞八仙的葫芦,该是来谢府的第一个生辰?
张家祖母当时说的是:你既懂了,假如将来有一日,你谢祖母作为不合你心意,你莫怪她。
“无妨,”渟云摇头,索性转身提了裙角要往屋里,“管她把我怎样,我不怪她。”
“屁话。”丹桂许久没作如此情急,一把将人扯住往后拉,咬牙道“你这两年看的什么都懂,怎么这事儿反糊涂上了。
未雨绸缪,我们不早点作准备。”她松手,违心道:“你无所谓死活,我还想出府嫁个好郎君的。”
“哎呀。”渟云全无准备,被拽的倒退几步方才勉强站稳。
盯了丹桂片刻,还是不忍心她着急,得意道:“我师傅早晚会回来的。”
“你师傅能把谢府如何,她敢跟主君的亲娘抢人吗?”
官宦妻母皆是命妇,区别只在圣人加封诰命与否而已,就算谢家老祖宗而今没得,以谢简官位,此事只在早晚而已。
“而且你如今,”丹桂越说越急:“你如今就是谢府四姑娘。
天地君亲,你师傅可没排前面。”她绷脸捏手,不肯放松:“不成,我得去打听打听怎么个事。
问不着正主,问点边边角角,咱们总能猜一猜。”
说完忽地记起渟云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些,为何今天在陶府回来反而提起,丹桂面生疑窦,问:
“你今天听到什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呢?”
“没有。”渟云否认的干脆。
说来也是有意思,谢承拿陶姝威胁自个儿,陶姝拿谢府威胁自个儿,这俩怎么不凑一桌打擂台呢?
还有襄城县主,她从没提起过陶姝,可能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和陶府小女儿要好,毕竟这事儿谁也没上赶着去说。
要是知道了,两人也能打一打,自个儿谁也不帮,谁也不劝。
渟云长呼口气,仰面向天,拂袖摇动手上花枝,散漫道:
“别管啦,师傅跟我说,阴晴雨雪都是道法自然,随他们去吧。
世人多嗔,不过是,见烈日便骂凉风不至,逢骤雨又嫌天公不合。
不管她如何,我绝不怨她,也不怪她,这话的意思就是,”那枝忍冬而失风定在空中,渟云缓缓垂头,看着丹桂道:
“不管我如何,她休来怪我。”
上旬初初,弦月如勾,清辉淡薄,此处台烛未起,夜幕掩住她身上锦绣华服,融成天地一色。
也不是,她头上还有珠玉生光,环鬓玲珑,背影也能看出是个绣门朱户娘子,绝非山野道人。
丹桂不自觉吞了口口水,陶府小娘子,才是真正的居士打扮呢。
她往天上看了一眼,居然莫名庆幸今儿个不是满月,话本子上说,那些仙姑神尊,都是满月飞天。
“你,”丹桂看渟云确是结实站在地面上,没有要飞走的迹象。
但她一副成竹在握,莫不然真能视谢府于无物,来去随心,那现在怎么不走,她不是早想回去。
丹桂试探道:“你,师傅真能带你回去?”
“能的。”渟云指尖滚动那枝花茎,拉了丹桂再往僻静处边走边道:“我查过典籍,朝廷每二十年有试经,佛道居士皆可应试以得官授度牒。
天家如有另需,则加试,这几年倒是没有。
但上一次道试,是在崇光四年,也就是说最多等我到十七,就可以去应试了。
冠人应试,须得有观主保荐,乾坤不得混荐,我为坤道,自然是我是我师傅保荐。
虽童生或女子出家需得父母做主,郎君首肯,可那是寄居寺观自愿修行的。
我说的是官授,男也好女也好,若心意决绝,断发明志,只要能找着道门授篆得签,就可以应试。
过了道试登榜,就是天家认的师傅,谁敢拦她?先帝在位时,就有好几个女子如此拿了祖师度牒呢。”
这法子听来险之又险,丹桂愁道:“那你师傅不回来呢?”
渟云瞬间将丹桂胳膊掷开,不满道:“凭什么我师傅不回来啊。”
“好好好,回回回,”丹桂揉着腕子道:“我的意思是她在你十七岁之前还没回来可咋办啊,再等二十年啊。”
这个就怪,她咕哝道:“科举还三年一次呢,个和尚要等二十年。”
当普通和尚显然不用等二十年,剃了秃头往脑袋上烫几个疤就是了,道士也差不多。
官授度牒不同,有度牒才算在册在籍,可以免徭役赋税,收门徒传教,领山田观庄。
那科举考出文武都是给皇帝干活儿的,僧道有几个真给天子念经,要是三年一考还了得,吃几口闲饭无大事,妖言惑众算谁的。
渟云知而不明,也未辩解,只道:“就算我师傅没及时回来,现在清虚师傅代观主,她也会帮我印戳子的,怕什么。”
“那还行,”丹桂稍微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道:“可应试的话,万一主君,主君在朝中,他开口,没准就........”
“不怕,道试是圣人亲问,没他的事。”
“那这么听起来,”丹桂作势要点头,没点下去,担忧问:“你行不行。”
“我怎么不行?”渟云跺脚道:“我自小就听我师傅过道试,我怎么不行了,我对那些经文熟的很。”
她本觉不服,又忍不住要笑,越说越是欢喜,“等我回去,一定从谢祖母那把你要走的呀,辛夷姐姐她们要走也走,都走。”
丹桂这才彻底放了心,跟着面浮笑意,点头下定决心样道:“好!
就不管如何,她们莫来怪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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