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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还有一事老朽必须要劝诫。”走进皇城,贾诩再次凑到许泽身旁,举止都是颇为艰难,好似这些话很难开口。
“你说。”
许泽放缓了脚步,能让贾诩如此郑重的劝诫,自然值得郑重对待。
“袁氏揽高门,丞相举寒门,已是占据了根本,那么君侯要以何为根基呢?”
“以百姓的名义。”
许泽很敏捷的答道。
贾诩愣了一下,这么干脆?
迟疑半晌之后,他又道:“之前圣贤主张天下大同,这个大同,老朽总觉得其实并不包括劳苦民众。”
“这么说君侯会不会心中不悦?”
“不会啊,”许泽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主张、看法。”
“那就好,老朽还以为这些话会让君侯难以接受,老朽想,君侯立下这些不世功勋,日后更要对百姓亲和,方才能成口碑。”
“亲和?”
许泽转头对他笑道:“怎能只是亲和?我日后就是百姓的仆人,俯首甘为孺子牛!”
“那,那真是……君侯大义!”
贾诩闻言心头一下震颤,他本来还以为,现在已经开始享受权势的君侯需要耗费一些口舌方才能劝说他心性扭转。
却万万没想到这么容易,自己才刚提,君侯早就已经做足了心中准备。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转变这等内心的!
方才的笑容,坦荡、爽朗,那些话说出来毫无负担,定是真心话!
仆人!
他若真能俯下身来如此对待百姓,对待大汉之下的万物生灵,那就活该他享受整个大汉的独宠优待。
此刻,许泽方才笑谈的一番话,以及他认真的态度,都让贾诩的内心在深深地震撼。
长乐殿。
许泽拾级而上,大步流星,宿卫押解驺郢以及闽越驺氏的诸多重要人物紧随在后,这个过程中,许泽的眼神已经陡然冷了下来,双眼锐利仿佛藏着世间锋锐,气势更像是山雨来前压垮城墙的黑云。
“臣,扬州牧许泽,参见陛下!”
许泽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大殿,百官自然而然的让出了一条道路来,三公九卿眼神都很不自然,崔琰很想站得笔直,和许泽自然对视,但是总感觉许泽有一种无形的魄力,让他内心深处很想移开目光。
“许卿。”
刘协坐得端正,面含微笑,“听闻许卿大破闽越,立下盖世之功,朕心甚慰。”
“此为闽越驺氏族长,自称闽君的驺郢,”许泽指了指跪在殿前的莽汉,面色铁青,“微臣亲自深入闽越腹地,在武夷山深处追击,翻山越岭方才大破闽越余贼。”
“在此之前,此贼已和交州士家勾结,劫掠我兖州银锭三万余斤,残杀边民数百,驱赶几千流民,打家劫舍、危害深重。”
“微臣身上负伤三处,又中瘴气,在闽越之地遭到毒蛇、毒虫奇袭,闽越之人奇计频出、防不胜防,所幸大汉列祖保佑,最终得胜。”
“微臣与此獠鏖战数个时辰,方才击败,打垮闽越众人军心,收服六千,斩杀三千有余,得民众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七归附为奴,顺应大汉,承大汉诏制。”
“得胜之后,臣休息养伤,即可起行,道途一千余里,只想飞奔相告,将此喜讯告知陛下,令陛下可告庙祭祖,彰显大汉威德!”
“不料!”
许泽目光一扫,看向了殿上这些公卿。
扫过韩融、赵歧时,两人立刻别过脸去,不敢对视。
而崔琰也下意识的低下头,他不想再惹许子泓。
司马防早就不知道躲到谁的背后,不敢迎接目光。
停顿片刻,许泽面色铁青,叹了口气:“竟是听闻,朝堂在兴学派之争,欲确立太学之地位,以招揽天下门生。”
“此事,虽是势在必行,可未必是如今,太急了!”
许泽转过身面对他们,语气悠扬:“长达三月之争,彼此勾心斗角,揭发、检举,抓捕罢黜了多少官吏?大理寺之中便有五十余名。”
“甚至,闹到了府衙官吏不和的地步,刚刚兴立的商会,亦有人遭难,冀州归附的官员,惶惶不安。”
“朝堂一乱,令则不达,时值复兴之时,何故如此?!”
“我带将士出生入死,在闽越刚刚得了一场胜利,回来便听见诸公在后彼此争夺学府正统,那将士之生死,岂不枉费!”
“微臣,心痛!”
许泽猛然回首,神情悲恸,让刘协和曹操也都诧异,曹操更是心里狐疑:这小子不会是真的吧?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陛下、丞相,”许泽吐了口气,将语气和节奏缓和了一下,话锋一转柔和的道:“微臣当年随丞相起于河内,以为汉室最大的敌人是董贼、是李郭!”
“后来董贼势灭,李郭相攻,臣又以为巨贼陶谦为心腹大患,诛陶谦、灭淫祀之后,又以为袁术篡汉乃是心腹大患,袁术之后,又有袁绍雄踞北方。”
“现在袁绍败退,胜势彰显,断无与我大汉对垒之能,而西凉贼将,蛮夷外族又蠢蠢欲动!”
“微臣现在算是明白了,我大汉的心头之患,其实不在外边,就在这长乐殿内……”
许泽最后一句话说完,整个大殿之上竟然已经是十分寂静,满堂文武左右顾盼,却无人敢发言。
刘协亦是在震撼之中,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这番话振聋发聩,在心头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就连驺郢都是一脸的震惊,他之前光挨揍了,只知道许子泓这人拳头硬。
到了许都,到了此刻,他才明白这许子泓气质也如此的硬,太威武了!输给这种人,就算是立刻死了,自己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美名!
败给他都是美名呀!
这个人回到了朝廷之上都是这般的耀武扬威,那士稷之前还猜测许泽会被许都朝廷的三公九卿卡着脖子。
这卡不了半点,许子泓踩着他们登朝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就是把我揍了一整天的男人吗?
“好一句,在长乐殿上……”
刘协深以为然的点头,目光逐渐扫视向那些文武公卿,之前因为学派之争一直在朝堂上反复争辩的人,也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都听到了吗?”
刘协板着脸,沉声发问。
公卿莫不敢言。
“这才是大汉的栋梁之才!”刘协走下台阶,背着手直到许泽面前,为他整理衣领以示亲近,“爱卿一心为我大汉,朕心中复念百感交集。”
“许爱卿在外攻伐,扫平闽越,尔等却在殿上争论无用之事,如此风气,怎配这华贵的冠帽衣着,站于金銮之殿。”
“朕心寒也!若大汉日后只能依靠你等,如同那外强中干之辈!金玉饰其外,腐朽于庭柱也!”
“陛下!”
“陛下恕罪……”
“陛下,老臣知错了。”
几大学派的人顿时都匍匐在地,连忙求饶,想先保住自己的名声。
那些史官可就在旁边齐刷刷的记着呢,还有速画的史官,记录此刻殿上状况,这么看来又要让那许君侯威名远扬了!
他怎么总能恰到好处的回来耀武扬威呢!
“最可恨的,是你们在殿上攻讦祢正平,呵呵,”许泽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处在最末端的祢衡陡然抬头,眼中带着些许感动。
“我听闻,正平裸衣质问,以证清白,如此壮举之下,可有人还存异议?”
许泽话是问向四方,可是脚步却走向崔琰,崔琰低头躬身,本来想要直起腰背和许泽对视,可是却不自觉的弯了下去。
到面前时,许泽轻声问道:“你的弟弟崔林被栽结党入狱,所以你要强硬而起,肃清风气,以至吹毛求疵,大量官吏被捕,而后来一出法不责众,是吧?”
“不是!”崔琰眉头一皱,他只是看不惯还有些人行径不端,却不遭攻讦而已。
“那就是了,”许泽点了点头,转身向众人,“我来之前,问了台阁、校事府,此次一共有一百三十余名官吏涉案,因为攀咬严重,不得不着重审理,肃正判罚。”
“虽得了很多罚金,可是也导致了台阁运转迟滞,各府赋闲了一段时日。”
“这一百多名官吏,的确有行检不端之事,可如今在大殿之上的你们就行得正坐得端吗!”许泽喝问之下,压力像是潮水,又一波来袭。
百官面面相觑,越发的恭敬,不敢还嘴。
许泽冷笑道:“其实比他们还贪腐,还玩忽职守的大有人在!”
曹操、刘备、钟繇都下意识的看向了许泽……说开心了把自己也说上来是吧。
这个大有人在难道不包括你吗……你绝对是恶首啊。
就像郭嘉说过的,哪一日许子泓要是落网了许都能多出一年收成。
“心痛啊!”
许泽面色悲痛,背手而立,慨然道:“我自南方回来,一路奔驰不敢停留,几日夜没有合眼了,这一路上,总想和诸位说点什么,可话总得有个头,想来想去,心里只有四个字。”
他虚抬手指向了典韦,后者扛着一个牌匾过来,和许褚横端在大殿上,扯下了布帘后,其上写着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这四个字,说说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望诸位共勉吧。”
“正大光明。”
“好个正大光明,君侯说得好。”
“君侯此言,可悬于内城大门,让来往官吏皆可得见,臣建议,将此奉为官吏准者,日后许以正大光明为律己之绳!”
“宫门?微臣建议悬于这长乐大殿之上!”
“臣附议!”
“附议。”
“微臣附议。”
朝堂文武看许泽骂完了,赶紧过去递台阶,想让他快点下来,将此事揭过去。
许泽也很懂,退到一旁不再开口,正是众人松一口气,曹操打算站起身的时候,许泽又跑到了正面。
搞得曹操赶紧坐下,咋舌不已,娘的没完没了了。
那些官吏也尽快弯下腰去,等着许泽说话。
“微臣——唉,算了。”
许泽又退到一旁,等曹操准备起身的时候,许泽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准备回来。
曹操眼睛一瞪:“站回去!”
嚓!曹贼!
许泽瘪了瘪嘴,心里哔哔几句退到了一旁。
曹操命人将此匾悬于殿上,又夸赞了许泽征闽越之功绩,然后说出了近日来的荒唐学派之争。
其实,到如今是胜负已分了。
许子泓今日的风采传出去,学子不会再去别的学派,谁不想进青州蔡氏之学,拜在许泽的门下?
这等威风,古往今来几个儒生能有?接下来无非是让许泽寻时机讲学一两次,内容能够服众即可。
这日后,可就是丞相之资。
曹操自己不能有学子门生,只能有霸权故吏,可是许泽能有,还是让他很欣慰的,毕竟也是自家的孩子。
“诸位,今日子泓一言,振聋发聩,应当反省。大汉如今强敌环伺,应以内政、军备为重,青州办学三年,得贤才无数,各地官吏德才兼备,可堪大任。”
“将青州北海定为官学,设三座山建学府大院,请大儒办学,诸位有异议否?”
“没有。”
“哪只能没有了……”
“闽越闽君都在这了,还能怎么样?”
许泽抬着个正大光明的匾额进来,带着外战的功绩,然后说了一通震撼人心的话,又厚着脸皮丝毫不觉得动容。
你还能拿他怎么办,那当然是让给他。
但是,韩融、赵岐,荀攸、钟繇,哪怕是崔琰、阴氏的这帮人,都明白许泽的才学其实不在讲学上。
他的才能大多在军略和农耕,偶尔得到的那些诗句,虽然妙绝但是总缺底蕴或者故事。
而学说未曾整理成论。
讲学,恐怕效果甚微,也不一定就能让他得到大儒之名,若是说得差了,甚至不为儒林所容,要遭南方儒生耻笑。
那就收效甚微了,今日之威武,也可能付诸东流,故此还未到捶胸顿足懊恼不已的地步。
唯一要防范的是孔融、许靖来讲学,孔融来那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准丞相所奏,退朝。”
刘协挥了挥手,今日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现在头脑还有点胀痛,接受的震撼太多了,只想回去深思回味,日后告祭先祖时,告知列祖列宗。
闽君驺郢交给了大理寺、许都府,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但是他的勇武,也随着许泽传开了来。
吕布一般不参朝议,但是他也有专门的人送消息过来,毕竟现在吕布也是挺有钱的,每年都有醉仙楼的分红。
他下午就听说了驺郢这个人。
直接就来找高顺了。
“这人真如此厉害?可否带来让某见一见,某想与他切磋。”
“温侯你这……”高顺今年临时司职许都卫戍,听完之后哭笑不得。
还这么好战吗?
“顺,为温侯想想办法,”高顺点头答应下来,毕竟是自己的老主公,岂能铁面无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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