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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汝欲何为!”刘协都被吓得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在殿上朝议干这种事,这不是给那些御史递攻讦的刀子吗?
实际上,此刻御史台一帮官吏也是懵乱的,他们不确定自己是兴奋还是不悦,总之心境浮动极大。
公卿老臣,特别是清流自居的那些所谓名师高贤,平日里将某些事的话语权压得太久了。
年轻人哪有不气盛的,他们也想像祢衡这样张狂的喷薄而发,裸衣上殿直奔面前!
祢衡看着连连后退的崔琰,笑容更加恣意,甚至是放声喊起来:“崔君莫走,你来看看学生的脏腑,看学生的衷肠!是否脏污!”
崔琰差点被惊得后退跌坐在地,冷着脸不知如何回应,指着祢衡道:“无礼之徒,大殿之上岂容你这般狂悖!”
“人出身时本就不着一物,怎么崔君觉得乃是无礼羞耻之事吗?”
“还是说,心中藏事,不敢直面清白之身?”祢衡冷笑不止,还欲再言,却是曹操打断了他。
“正平,如此行事容易吓到陛下。”
“丞相,在下亦是不愿为人诟病,必须要自证,”祢衡面对曹操的时候反而要缓和许多,毕竟他刚刚来到许都的时候,就得曹操赠予了一座宅邸。
而且是礼遇有加,更何况曹操还是许泽的岳丈,在大汉有仁德之名,威望很高。
所以,哪怕是祢衡,也要稍微给点面子,耐心解释,“在下并未玩忽职守,乃是公务已毕,方才去求闲。”
“嗯,既有奏疏,亦有官吏指责,正平可以休息一日,两府定会有人查证,本相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多谢丞相。”
祢衡眯了眯眼,盯了崔琰一眼。
今日堂上这状况,明显是要攀咬自己共沉,连带着青州学派也要拉下水,好在我平日虽好酒气,却都是为了文采、诗意,从未有过擅离职守、贪恋玩乐的行径。
“臣认为,应当趁此时机,整治风气,令许都官吏正襟治政,方才不会再有宵小之风。”
崔琰稍微缓和了一番后,起身再次直言,似乎很快将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
曹操、杨彪、刘备等人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略有奇异。
他们都想看出崔琰此人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心如此,若真是天生就是这般刚直清廉的心性,那说不定他是真的打算趁机惩治,方才出来揭发祢衡,以正视听。
但,想法是好的,人却不对。
许泽干这个事,资格足够。
他还不行。
大汉官吏几乎不分文武,儒生大多都很能打,本身能打的武将也可以半路转习儒学。
所以,在朝堂的高官,特别是三公九卿这种,想要有话语权,那背后就必须带着军权,至少要有一方武将支持。
否则连管粮草去扼住武将命脉都做不到,许泽在扬州有完整的军粮储备,有江东、上缭为兵源,他到许都来就代表了背后的十几二十万兵力。
崔琰有什么呢?
只有一个被华歆狠狠压制住的清河,而华歆和许泽的私交还非常不错。
刘协“嗯”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缓解气愤的笑道:“爱卿有如此心思,朕心甚慰。”
“如今大汉,还真的适合趁此时机肃清风气,毕竟最近也揭发了不少官吏恶行,”刘协想了一会,对钟繇道:“这样吧,钟爱卿将这些官吏仔细查处,如有罪行按律论罪,和上次一样,罪责较轻者,可以交纳罚金论罪。”
上一次各官吏文武送来了几千万钱,对于惩治风气,肃正德行亦是极有好处。
至少能够起到良好的警示作用,这一次继续效仿未必不是好事。
崔琰一听这话,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是放下心来,陛下只要不责怪此事便好。
他反正也不是非要真的将此事闹大,无非是借此时机,下个台而已。
……
祢衡借此发的火仍然还未散去,即便是得令休息一日,走出来的时候依然满是火气。
周围也有同僚时不时的来劝上几句,但也都是御史台的人。
现在也只有御史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了,其他各部的官吏,哪怕是台阁的人,都不太想来接近祢衡。
他在殿上那裸衣的行径,简直是离经叛道,为世间所不容,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也必然会被人津津乐道的谈论很久。
而且名声不一定会好。
“正平!”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祢衡回头看去,陆康正快速走来,神情颇为欣喜,似乎并不在意方才殿上之事。
“陆大夫。”
祢衡躬身行礼,发完了火后,余劲未消,气性还有点大,所以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发抖。
“不必在意,”陆康一来便是一句宽慰的话,让祢衡心神安定下来。
“此事,待子泓回来,定然会为你撑腰,是以今日在殿上其实如何张狂都不为过,正平行得端坐得正,无需在意,若是需要御史台相助,老夫可令御史为正平发声。”
“多谢大夫。”
祢衡松了口气,和陆康并行,叹道:“其实,衡并非刻意张狂,只是不明白这朝堂为何如此,前段时日彼此相争,皆是为了各自学派未来的地位。”
“个中用意、志向,全然没有天下百姓、大汉繁华,便只看着自家宗族的那些利益、地位,生怕日后大汉鼎盛时,手中无权也!”
“学生自青州时结识君侯,得知其志向,乃是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方才明白何为崇高。”
“时至今日,他身负险境,亲身入闽越之地,而这帮朝臣在干什么?还在争学派正统。”
“嗯……”陆康稍微有些共情了,神情之内逐渐显出愤怒之色。
祢衡接着冷笑道:“衡才学粗浅,经国不足,唯有诗词文赋,聊展己能。为此亦是殚精竭虑,敢不为大汉舍命?至楼阁、山风光之地,无非是为一个才情。”
“可至今为止,在下未曾荒废过抄录、编纂之事。”
祢衡虽为议郎,可是在台阁内地位也是很低的,做的是编纂的事。
议郎这个职位比较宽泛,相当于一个储备官吏,他这样的才学,以后肯定和公文奏疏打一辈子交道,不会去地方治政,所以以后很可能就在台阁。
走送抄录文书之类,或是管辖此类事务,有需时便以文采临事。
事虽繁琐,且地位极轻,未来仕途也并不光明,可是祢衡未曾有过怨言。
毕竟以前许泽也说过,以己能度天下人,便是不枉此学。
知行合一,方可证己分量。
陆康闻言感慨点头,慨然道:“议郎如此,老夫也不便多劝了,本来老夫当劝议郎宽心,可是听下来,此心何必宽?”
“此心若是能宽,怎还对得起在外卖命的将士,那些人战死沙场,难道是为了台阁诸老大谈学派吗?非也!”
“今日祢议郎之张扬,当得起一声夸赞,狂生之名如何?若议郎可将狂生之名抬为美称,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惭愧。”
祢衡被这番话说得居然谦虚起来,不过实际上也是松了口气,陆康的话他很受用。
“就怕,今日之事给君侯带来麻烦。”
祢衡面露难色的说道,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方才的确是冲动行事,未曾考虑太多。
……
许都征东将军府,中院贾诩听闻今日之事,一下子坐起身来,惊得双眼圆瞪、胡须颤动。
“啊?大殿上裸衣骂崔?这个祢衡!”
贾诩坐立不安,怎会这般冲动,竟然敢出如此离经叛道、广博风评的事来。
“真让他出名了还,”贾诩左右走动,于心不安,后又问陈到:“出来之后,如何模样?有没有痛不欲生,魂不守舍?”
“那倒是没有,和陆大夫有说有笑的出了皇城。”
陈到问得很清楚,他也怕这种事干了之后,祢衡马上回家就上吊证清白去了。
那要是真这样,君侯一到许都,可就是腥风血雨了。
“那就好,”贾诩松了口气,心性还未崩塌,那就没有玩出事来。
原本他推动这局势,无非只是打算将矛头指向祢衡,让他受点委屈,好给君侯一个理由。
没想到,现在这“师出有名”的由头,竟然来得如此的扎实!
比原先所预料的结果更加有力!
“还有,君侯差人来信,最多三日,就会到许都,问先生是否准备妥当。”
“妥当,非常妥当,原本还需推动,可有祢正平今日之事,尽可入许都!”
贾诩眉开眼笑,让陈到立刻去回信。
……
三日。
大理寺、许都府审理的各案逐渐梳理顺畅,告示是贴了一封又一封,将那些稍有劣迹的官员公之于众,且缴纳罚金所得充入国库,用于免除大汉欠收之地百姓的赋税。
这些告示一出,简直是大快人心,知晓天子脚下风清气朗,大汉亦可有惠政传扬,稍有劣迹便会惩治,如何不令人安心?
实际上有些侵占田土、私购商铺的事情,在很多久经摧残的大汉百姓眼中都不算是罪责,却仍然遭惩处,这等严令方才让百姓叫好。
便在此时,许泽一行快马自城外而来,押送着闽君驺郢,急切入城。
那些城门守备根本不敢阻拦,道路的商旅、百姓见是许泽,也纷纷让开道路,甚至传开了之后在道路两侧热闹非凡,只为一睹许泽的风采。
“那囚车里的便是闽君驺郢。”
“据说,此人力可扛鼎,天生神力,和君侯大战数百回合,方才分出胜负。”
“许君侯神勇无比,单枪匹马独进武夷山,涉险过了毒瘴之气,方才打开了骑军的关口。”
“当真如此?”
“南来的那些商贾都传遍了,说君侯有神药在身,当时采购了无数药材,亲自炼得了破瘴的丹药,无惧瘴气!”
“这闽君,在越人那些山族里,传为先祖君降世,有什么大君之力,两山八海无敌手,一柄大斧千斤力,愣是被君侯扛着打败了。”
“许君侯真乃军神也!”
有意无意的传言,在人群中正好散开,将许泽在闽越的一战传得越发的出彩,同样,为了抬高此战,也不得不让驺郢也享受到一些名望。
待日后再让百姓知晓真实的版本,乃是被许泽压着打了半日,那时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有个买菜的老妇人在人群中也听到了这些传言,捂住心口哎哟一声就跌坐在地了,别人问她怎么了。
她直说本来这天神般的将军应该是她家的女婿。
然后引起了哄堂大笑,有个人说“女婿?他本来还应该是我爹呢”,欢声笑语中,把老妇人挤到树根子底下去了。
想攀附又想疯一个。
不过许泽却没工夫听这些奉承的话,他已经沿着直道,加速行军去内城,直奔皇城大门。
贾诩在皇城已经站立等候了许久,见到许泽到来,直接大步迎了上去。
许泽板着脸翻身下马,一把拉过贾诩到身前,嘴角猛压着笑:“真的不能笑吗?”
“千万不要,忍过今日,这是君侯的奏表,尽快看看。”
两人急促的走着,凑得很近其实在暗中谋划,贾诩将最近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然后拍打着许泽手中的奏表尽是词赋,全都是祢衡的才学之言。
等会一定用得上。
许泽低头扫了一眼:“用不上多少,我自有话说。”
“君侯斟酌,当真无需?”
“当真!”
许泽拍打着贾诩的肩膀,笑道:“这么好的台子,我岂能无话说!!我让典韦、许褚准备了许多,老贾你搭的这个台子真好,我绝对不会浪费!”
“那就好,那就好!”贾诩欣慰的笑了,像扶着儿子学骑马的老父亲,可以放手了!
君侯绝对没问题!
他转头再看,典韦、许褚扛着一张匾,再往后还有整齐肃杀的蛟龙猛士百名,都是功劳簿的前百之人。
再往后便是囚车、仪仗、战利车马,何等的威仪,以这样的姿态进皇宫,何等快意!
今天之后,谁人不知许扬州!
贾诩心里非常的激动!他造势如此,一是为了让君侯朝堂扬名,二是为了以此奠定他在青州学派的绝对权威,三便是为了将此二事和征闽越紧密相连!
一举!功盖九卿!
自此之后,定无人再能动摇许扬州的功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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