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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在药园里浮得像团揉碎的棉絮,沾在林枫发梢上,凉丝丝的。他蹲在老槐树下,背贴着粗糙的树皮,布囊里的古卷还带着方才掌心的余温。
指腹轻轻蹭过囊口,能摸到青鸾九针的针尾,那是他昨夜在石室里拼着半条命才保住的东西。
“真正的修行,从此开始。“他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露珠。
深吸一口气,药园里混合着丹参的苦、茯苓的淡,还有紫灵草特有的清冽,全往鼻子里钻。
他忽然想起老药师总说“药气入鼻,便是通穴的引子“,从前只当是哄杂役弟子的话,此刻却觉得那些漂浮的药香里,真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在游动。
布囊解开的瞬间,绢帛上的字突然亮了起来,暖金色的光漫过他的手背。
林枫瞳孔微缩——那些原本只是线条的经络图,此刻竟在他眼前活了过来!
手太阴肺经的九穴依次跳动,中府、云门、天府、侠白......最后凝在少商穴上,像颗小太阳般灼得他指尖发烫。
“观脉瞳......“他想起昨夜墨尘子虚影说的话,“等你能看见万物经络,才算摸到医道的门槛。“试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样。
老槐树的枝干里,有深褐色的脉络像河流般奔涌;脚边那株紫灵草,淡紫色的叶片下藏着银线似的细脉,正顺着茎秆往花骨朵里输送光点。
“原来万物皆有经络......“林枫屏住呼吸,指尖轻轻碰了碰紫灵草的花瓣。
叶片上的银脉突然颤了颤,竟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背,在皮肤下勾勒出一条淡金的线——正是手太阴肺经的走向!
他浑身一震,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是幻觉,他能清楚感觉到那线在皮肤下跳动,像自己的脉搏,却又比心跳更沉、更稳。
“林药仆,这么早便在此练功,倒是勤勉。“
清冷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的专注里。
林枫猛地抬头,晨雾里立着道素白身影。
叶芷兰的素白长袍沾着雾水,发间玉簪垂着的流苏在风里晃,明明是极淡的动作,却让他想起老药师说过的“医者行针,气不可散“。
她手中的玉扇半合着,扇骨上的青竹纹被晨光照得发亮,可那双眼却比扇骨更冷,像两柄淬了冰的剑。
“见过圣女。“林枫忙起身,布囊在腰间撞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叶芷兰的目光扫过那个鼓囊囊的布包,喉结动了动,“我......我是来给紫灵草浇水的。“
“浇水?“叶芷兰轻笑一声,玉扇“唰“地展开。
扇面绘着九只衔着药草的青鸾,本该是祥瑞的图案,此刻却随着她挥袖带起一阵冷风。
林枫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脚踝往腿上爬——是寒气!
他想起昨夜幽冥的幻术,正要后退,观脉瞳却突然自动运转起来。
视线里,叶芷兰的手腕内侧浮起淡青色的脉络,其中一条特别明显的血管在“列缺穴“处鼓了鼓。
那是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的交会点,老药师教过他,“列缺穴主通调任脉,若此处有气,必是要引寒入体“。
林枫心头一跳,想起《灵枢秘典》里的口诀:“经气相冲,以穴封穴。“他不动声色地曲起左手,拇指重重按在自己腕侧的列缺穴上,指尖几乎掐进肉里。
寒气爬到腰间时突然一滞,像撞在层透明的墙上。
叶芷兰的眼尾微微一挑,玉扇收得“咔“地一声响:“倒是会藏拙。“她往前踏了半步,晨雾被她的气势冲散些,露出腰间那柄青铜钥匙——林枫昨夜在禁地外见过类似的纹路,是开藏经阁密室的?
“圣女若是无事......“林枫攥紧布囊,指节发白。
他能感觉到叶芷兰的目光像在剥他的皮,把他藏在布囊里的古卷、青鸾针,甚至昨夜在石室里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
正要说些什么,药园角落突然传来“嘶啦“一声,像破布被撕开的动静。
黑雾!
林枫的观脉瞳自动张开,眼前的黑雾里翻涌着灰黑色的乱线,像无数条毒蛇在互相撕咬。
幽冥的身影从黑雾里浮出来,半边脸还沾着昨夜被金针刺伤的血,另半边却咧着嘴笑:“小杂种,你手里的东西不该属于你。“他指尖夹着的黑色符咒突然烧了起来,不是红焰,是幽蓝的火,烧得空气里都是铁锈味。
“闭眼!“林枫吼了一声,自己先闭上眼。
观脉瞳在眼皮底下运转,他“看“见黑雾里有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往地下钻——是梦魇钉!
天机阁的幻术总要找个锚点,昨夜用的是他的泪,今次用的是这三根钉子。
他左手迅速捏出三根金针,指尖在地上敲了敲,凭着记忆找准方位,“噗“地扎了下去。
“你!“幽冥的声音变了调。
黑雾“轰“地散了,露出他扭曲的脸。
三根金针正插在梦魇钉的位置,金光照得那些黑针滋滋冒白烟。
林枫趁机跃起,右手的金针直指幽冥的“尺泽穴“——那是手太阴肺经上的要穴,封了这里,对方的气就散了。
幽冥向后暴退,腰间的玉佩撞在槐树上,“咔“地裂了道缝。
他的身法比昨夜更乱,观脉瞳里,他的督脉上浮起好几个红点,都是方才被金针刺伤的旧伤。
林枫乘胜追击,第二针扎向“至阳“,第三针瞄准“筋缩“——和昨夜一样的招式,却比昨夜快了三分。
“够了!“
一声怒喝像惊雷劈开晨雾。
老药师拄着乌木杖冲过来,杖头的青铜药葫芦撞在地上,“当啷“作响。
他的白胡子被气得翘起来,平时总眯着的眼此刻瞪得滚圆:“何人敢在我药园行凶?“
幽冥的脸瞬间白了。
他看了眼老药师,又看了看林枫,突然吐了口黑血,整个人化作黑雾往园外逃去。
黑雾掠过叶芷兰身边时,她玉扇一扬,扇骨上的青鸾纹闪过道金光,黑雾“嘶“地惨叫一声,散得更快了。
“臭小子,发什么呆!“老药师的拐杖敲在林枫脚边,震得他膝盖一弯,差点栽进药畦里。
老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金针,指腹擦过针尾的青鸾刻纹,眼神暗了暗,“跟我来。“
林枫跟着老药师往药庐走,路过叶芷兰身边时,她突然伸手拦住他。
素白的袖口扫过他的布囊,轻声道:“今夜子时,藏经阁后巷。“没等他反应,便转身走了,玉簪上的流苏在晨雾里晃成一道淡影。
药庐里飘着当归的甜香。
老药师把药罐踢到火上,转身时却没像往常那样骂他偷懒,反而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喝了。“
林枫接过瓶子,药汁入口是苦的,却带着股热流直往丹田钻。
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贴着衣服凉飕飕的。
老药师坐在竹椅上,盯着他腰间的布囊,忽然说:“你师父当年也爱蹲在老槐树下看医书。“
“师父?“林枫一怔。他从未听老药师提过自己的师承。
“墨尘子那老东西,倒是选了个好苗子。“老药师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观脉瞳开了?“
林枫点头,想起方才看见的紫灵草经络,喉咙发紧:“万物都有经络,连草叶......“
“所以你往后要学的,不只是扎针。“老药师打断他,目光突然变得严厉,“今夜去后山,我让阿竹给你留了个箱子。
里面有......“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有你师父当年解剖的兽类经络图。
要想把观脉瞳练到能看活人,得先把这些烂熟于心。“
林枫攥紧了青瓷瓶。
瓶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里,他突然明白老药师方才说的“步步为营“是什么意思——修行这条路,从来不是扎几针、破几个幻术就能走完的。
窗外的麻雀又飞起来了,掠过药园的竹篱笆,往摘星楼方向去了。
林枫望着它们的影子,想起叶芷兰说的“今夜子时“,还有老药师说的“解剖经络图“。
布囊里的古卷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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