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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巳时,林枫在废园门口等了盏茶工夫。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凉意,远处山林间浮着一层薄纱般的雾霭。
叶芷兰的身影从青石板路上转出来,脚步轻盈,仿佛踏云而来。
她今日未着素白道袍,换了件月青色劲装,腰间挂着那枚刻着经络图的小玉牌,走动时与玉佩相碰,发出细碎的清响,如同风中铃音。
林枫注意到她袖中隐约露出半截银链——昨日在观星台,她触碰药树时用的应该就是这链子拴着的玉牌。
他心头微微一震,仿佛嗅到了某种隐秘的力量。
“跟我来。”叶芷兰没多话,转身往医仙谷后山走。
两人穿过三排药田,草木清香扑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绕过刻着《黄帝内经》的照壁,来到一处被野藤覆盖的断崖前,藤蔓垂挂如帘,遮蔽了视线。
叶芷兰抬手扯断几根枯藤,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露出石壁上半枚青铜兽首,表面锈迹斑斑,却依旧透出一股古朴威严。
她将腰间玉牌按进兽首口中,只听“咔嗒”一声,石壁裂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低头。”叶芷兰率先钻进去,林枫跟着猫腰,鼻尖立刻涌入潮湿的泥土气息,指尖触及岩壁,微凉而粗糙。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洒在檀木案上,案上落着层薄灰,唯独中间位置有块圆形的干净痕迹——显然有人常来擦拭。
叶芷兰走到案前,抬手拂去灰尘,露出个巴掌大的檀木盒。
盒身雕着缠枝莲纹,莲心处刻着“青鸾”二字,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感受到那份岁月沉淀下的庄重。
她指尖在盒盖边缘摩挲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缓缓掀开。
九枚银针静卧其中,针身泛着温润的银光,每枚针尾都雕着半只鸾鸟,九枚合起来恰好是完整的凤栖梧桐图。
最中间那枚最长的银针微微震颤,竟在空气中划出淡蓝色的光痕,宛如活物。
“这是我师尊留下的‘青鸾九针’。”叶芷兰的声音比平日更轻,带着一丝低沉的回音,“她临终前说,这针要传给能看透医道本质的人。”她抬眼看向林枫,目光如水般清澈却带着审视,“昨日你在观星台说‘医道是借天地之力养人身’,我便知,你是那个人。”
林枫喉结动了动,心中涌起一阵复杂情绪:惊讶、激动、甚至有些惶恐。
他想起昨日叶芷兰说“有些东西该让你看看了”,原是要传这等重宝。
指尖刚触到针盒,忽然被叶芷兰按住手背。
她的手冰凉如浸过寒潭,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记住。”她的声音冷得像霜,“医者手中针,既是救人的工具,也是斩敌的剑。当年我师尊用这九针救过整座城的瘟疫,也用这九针挑断过血魔宗大长老的任督二脉。”她松开手,“接针吧。”
林枫双手捧起针盒,掌心能清晰感受到银针的震动,像是九只小鸟在盒中扑腾,带着生命的律动。
他忽然想起《灵枢秘典》里的话:“针者,天地之锋也。”原来真正的医道之针,从不是插在药罐里的钝器,而是能沟通天地元炁的灵兵。
“明日开始,你每日申时来这里练针。”叶芷兰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密室的玉牌钥匙……”她摸出块与腰间相同的小玉牌放在案上,“你收着。”
林枫攥紧玉牌,只觉指尖发烫,仿佛握住了命运的转折点。
当晚,废园药圃里的虫鸣格外响亮,夜风穿过竹篱,带来丝丝凉意。
林枫蹲在竹篱下,怀里抱着只后腿骨折的灵兔。
这是一只皮毛雪白的小家伙,此刻却疼得浑身发抖,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他将“青鸾九针”排在石桌上,最中间那枚长针突然“嗡”地轻鸣,针尾的鸾鸟纹路竟泛起淡蓝光晕,映照出一片奇异的光影。
“别怕。”林枫轻声哄着灵兔,取过银针。
按照《星脉针谱》里的记载,接骨要刺“悬钟”“阳陵泉”二穴,但此刻银针在他掌心震颤得厉害,像是要自己扎向别处。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针势,第一针刺向“血海”,第二针点在“太冲”——这是《灵枢秘典》里提到的“调气三式”,本是用来疏导淤塞经脉的。
针尖刚触到皮肤,灵兔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凄厉而短促。
林枫心一紧,正想拔针,却见针尾蓝光暴涨,九枚银针同时浮起,在灵兔上空排成个小阵。
最中间的长针当先扎进“委中穴”,接着是“承山”“昆仑”……每扎进一枚,灵兔的哀鸣便弱一分,断骨处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白森森的骨茬逐渐对齐。
当第九枚针落下时,灵兔突然蹦起来,在林枫脚边转了两圈,叼起他脚边的药草塞进他手心。
林枫呆呆地望着自己发颤的手。
他分明没怎么动,银针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按照某种更精妙的脉络在施针。
他想起叶芷兰说“青鸾九针”是师尊所留,难道这针里……
“不错。”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林枫差点撞翻石桌。
他转头见叶芷兰站在药树阴影里,月白广袖被夜风吹得翻卷,发间银簪闪着幽光。
她手里还捧着个青玉匣,匣身刻着流动的星图。
“你触发了针灵的共鸣。”她走到石桌前,指尖掠过还未收回的银针,“青鸾九针认主后,会根据施针者的元炁自动调整穴位。刚才你虽用了《灵枢秘典》的针法,针灵却补全了你没考虑到的‘足太阳膀胱经’脉络——这说明你和针的契合度比我想象中高。”
林枫这才注意到,灵兔的断腿处不仅接上了,连原本因为挣扎造成的肌肉损伤都修复了。
他喉头发紧:“我……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好它。”
“试试?”叶芷兰轻笑一声,这笑比昨日在观星台更明显些,“当年我用这九针练手,扎死过三只灵鹿。”她打开青玉匣,取出枚刻满符文的玉简,“这是《灵枢九变》入门篇,讲的是如何用针引动天地元炁。你若能在半月内领悟其中三式,下月的外门大比……”她顿了顿,“至少能保住命。”
林枫接过玉简,触手生温,像是有人刚捂过。
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也夹杂着一丝疑问:为何她会深夜送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谢谢。”
叶芷兰没接话,只是望着药圃里浮动的针光,轻声道:“当年师尊传我九针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她说,医道不是慈悲,是清醒——清醒地知道何时该救,何时该杀。”她转身走向废园门口,身影融入夜色前又补了句,“别让我等太久。”
第三日辰时,老药师的声音炸响在废园上空。
“林枫!炼丹房泡的紫芝露要坏了,还不快滚过来!”
林枫抱着药囊跑过去,却见老药师没像往常那样骂他,反而关了炼丹房的门,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个灰扑扑的布囊。
布囊表面绣着采药图,针脚粗劣,像是随便缝的。
“收好了。”老药师将“青鸾九针”和他常用的七星针塞进布囊,“这是用‘隐灵草’织的,外面的人探不出里面有灵物。你现在有了九针,又学了《灵枢九变》,那些眼馋的人该坐不住了。”他摸出块黑玉别在布囊上,“这是‘避尘符’,就算被抢,他们也打不开。”
林枫这才注意到,老药师的手背上有几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针戳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进医仙谷时,是老药师把他从杂役房捞出来当药仆,说“这小子手稳,适合拿针”。
原来这些年,老人一直在暗处护着他。
“记住。”老药师拍了拍他的肩,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他拍倒,“藏针于市,藏锋于药。你现在越像个只会采药的废物,将来越能活长久。”
清晨的晨练场上,晨雾未散。
林枫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和往常一样垂着脑袋。
但当外门弟子们开始练剑时,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后颈——那里是“大椎穴”,若用“青鸾九针”的“破脉式”扎进去,能让武者三息内使不出力气。
这是他昨夜在《灵枢九变》里看到的。
“喂!药仆!发什么呆?”杂役弟子王二的拳头擦着他耳朵砸在墙上,石灰簌簌往下掉。
林枫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在王二收回手时,瞥见他手腕内侧的“内关穴”——那里有块青斑,是元炁淤塞的迹象。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最近夜里是不是总心慌?”
王二愣住了。
周围弟子哄笑起来,却见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去捂手腕:“你……你怎么知道?”
林枫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布囊。
药囊里的银针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他此刻翻涌的情绪——不再是从前的怯懦,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忽然明白,所谓蜕变,不是突然变得强大,而是终于有了保护自己的底气。
远处,医仙谷最高的摘星楼上,叶芷兰凭栏而立。
她望着晨练场上那个微微佝偻的身影,指尖摩挲着袖中玉牌——牌身内侧,新刻了道极浅的痕迹,和密室石壁上的兽首咬合处严丝合缝。
“该去看看禁地的符阵了。”她轻声自语,目光投向谷中最深处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山林,“他的针,或许能解开师尊留下的最后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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