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走线 > 第三章 车厢里的战争和初遇黑J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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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科”,全名内科克利,哥伦比亚北部城镇。”内科线“是从厄瓜多尔的基多出发向北,从北部城市图尔坎出境进入哥伦比亚。从哥伦比亚南部边境到达帕斯托,再从帕斯托向北一千几百公里抵达北部港口、旅游度假城市内科克利。由内科克利走水路进入巴拿马,再转快船至达连隘口,进入传说中最险恶的“雨林”。

    他们首先要到达基多北部的边境小镇图尔坎。

    开启新的旅途仿佛给每个人打了一针兴奋剂,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笑意,一边往大街上走,一边找出租车。

    从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个中年司机,皮肤黝黑,眼神很机灵,见是中国人,上来搭讪,双方通过翻译软件砍价后,以从这里到达通往图尔坎的长途汽车站15刀的价格成交。在世界上一些国家,比起使用他们本国货币更愿意收美金。到达车站后他们才知道,如果按计价器打表的话只需要7刀,这给他们的兴奋蒙上一层灰。

    去往图尔坎的大巴车正在上人,一个招揽客人的年轻人靠在车门边,眼睛正瞄着他们,他们也一边看着车一边看着这个被晒得皮肤发亮的南美人,见他们有意坐车,立刻迎上前,狡黠地笑着问要不要坐车,8刀,跟售票处一个价。

    几人都觉得价格还算合理,二百多公里的路程,这个价格真不算贵,于是都爽快地交了钱。临上车前,刘明阳叨咕一句,

    “先上个厕所。”

    “我也去。”李哥紧随其后。

    经过售票处时,刘明阳无意间瞥了一眼票价,清晰地写着7刀。刘明阳冲着身边的李哥骂道:“我×!又被骗!”李哥不知所以然,“啊?”了一声。他指着票价给李哥看,李哥顺着刘明阳手指的方向一看,也顺口说了个“×”。

    俩人心里都认为多花的钱是要不回来的,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把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到小便器上。这一通尿,两人恶狠狠地瞄准,用力从上面呲到下面,再从下面呲到上面,再来回摆动,崩得旁边到处都是,他们用这种方式找回一点心理平衡。

    回到车上,已经坐了多半数的人,何哥和小凌先上了车,给他们占了座位。喜欢扎堆的人,无论去哪,都要坐在一起。一帮人坐飞机,值机时没给挨着的座位,也得想方设法换到一起,如果人家不愿意换就使用道德去谴责。

    屁股刚坐稳,刘明阳就冲着何哥说,“M的,售票处卖票7块钱。”

    何哥扭头冲着他“啊?!”了一声,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我×!这会儿工夫,两回了!”脸上露出无奈认栽的表情。

    “我×”,在中国是个万能感叹词,无论开心、兴奋,还是倒霉、沮丧,或是惊讶、感叹都可以用它来表达。

    小凌在一边听了瞪着眼睛嘴上喊“啥?!”便“噌”的一下要站起来,被何哥一把摁在座上,又转头瞪着她,于是,要喊出口的话硬咽了回去,垂下眼睛不敢看何哥,乖乖靠在椅背上。

    车内陆续上满了人,车子缓缓启动。虽然每人多花1美金,但也不算多,小小的不愉快并没影响大家的心情。随着车子缓缓驶离车站,内心还是雀跃的。对这段通往未知的旅程,充满了期待。

    车子一路向北,在一座座城镇中穿行,车窗外一排排简陋的房屋被甩在后面,一幅幅广告牌不断地映入他们的眼帘。载着所有人的梦想,驶向他们心目中的自由财富之地。

    从上出租车那一刻起,刘明阳才真正开始打量基多这座城市。热爱历史和文学的他,还没来得及造访这里。他没去寻迹印加文明遗迹,欣赏印第安人的膜拜仪式,也无法去领略教堂的建筑之美,也不能更多地感受这座赤道城市却四季如春的气候。一切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眼前的现实催促他向前奔赴,多看一眼都显得奢侈。

    五个小时的颠簸后,他们抵达边境城市图尔坎。刘明阳拿出手机,跟之前联系好的蛇头要了地址,一看地图,距离不远,便步行前去。

    图尔坎,这座毗邻哥伦比亚的边境城市,像是一扇半掩的通向合法与非法之间灰色地带的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持中国普通居民护照过境是需要签证的。可他们的边境又时常呈开放状态,过境并不复杂——****,交上几十美金,便能换来一张通行纸,可在哥伦比亚境内停留一周。

    但真正通过正规途径过境的人并不多。有的压根不知道还有交钱合法过境这回事;有的怕节外生枝,怕被抓;还有的不敢相信,怕被骗。于是便求助于蛇头,根据价位不同,被安排上不同的车辆——有的大巴,有的小巴,还有私家车,从图尔坎偷渡过境去往内科克利。

    条件好的人,从海关直接入境哥伦比亚,找辆出租车去帕斯托,从那乘飞机飞往蒙特里亚,再坐车去内科克利。这样节省时间,不遭罪,还能避免路上的风险。

    蛇头给的地址是一栋破旧的民房,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打开门,眼神警觉地扫了他们一眼,一歪头,示意他们进去。他们被带到一间屋子,“今晚就住这儿,别出门,明早安排你们出境。”男人声音低沉,话语不带任何起伏,对于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交待完便甩上门离开。

    房间阴暗,墙皮剥落,角落里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屋里有厕所,洗手盆沾着黑乎乎的污渍,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漏水,不能洗澡。

    小凌皱着眉,一脸嫌恶地抱怨:“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破!还连门都不让出!”她语气里满是不满,可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清楚,这趟旅程里,任何抱怨都无济于事。她自言自语了几句,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了嘴。

    凡事都由不得谁的意愿,没办法。之前都买了食物,每人拿出一些凑到一起,吃完简单洗漱一下。房间里只有两张单人床,把床垫铺在地上,刘明阳和李哥睡地下,让何哥跟小凌睡床。

    第二天,他们天刚亮便起床,以为蛇头很早就会来,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影子。刘明阳坐在床垫上,身体靠着墙,手指轻轻叩着地面,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始终不见人影。屋里寂静得只听得见刘明阳手指落在地面的声音,缓慢地,一下、两下、三下……

    其他人都懒散地东倒西歪在床上。许久,刘明阳又传来一阵困意,他晃晃头,开口说:“咱们反正也不能到外面去,别这么干等着了,你们饿不饿?吃点东西吧。”于是,大家又把打包得严严实实的背包打开,取出食物,先填饱肚子。

    直到过了晌午,蛇头才再次出现,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向他们每人收了三百美金后带他们出去。出了门,挥挥手,示意他们跟上,急匆匆地钻进蛇头带来的出租车。车子最终停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只见眼前停着两辆大巴车和上百人的人群。

    没等多久,蛇头们开始清点人数,准备分批上车。第一组是妇女和带孩子的家庭,剩下的人则按肤色大致分开,黑人和印度人为主的是第二组,占少数的中国人则被随机分配在其中。

    轮到他们四个时,被分到第一组。前门的人还没上完,有人指挥着让他们从后门上车。车厢内很闷热,一股汗水、尘土和说不清什么的混合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车座早已坐满,仅有的空位便是过道。

    小凌皱着眉,正想抱怨几句,却看见何哥拉着脸,上了车,二话不说,坐在地上,靠着座椅靠背,一副认命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明阳和李哥先后跟在他俩后面坐下来,刘明阳心想,坐过道就坐过道吧,没被分到另一辆车就挺幸运,那辆车上全是黑人和印度人,一路上会被那些人身上的味道熏个半死。

    车子先向南行驶好一会儿,又向东开了很远,车窗外,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大片的野草在风中摇晃。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前行,像坐在一个巨大的按摩器里,抖得人两腮直颤,浑身快要散了架,每一次车轮碾过深坑,坐在过道地上的人就被颠簸、摇晃得不行,身体倾斜着,头不时地撞在座椅靠背上。

    过了很久,终于,车在一条河边停下来。蛇头们指挥所有人下车,到河边的码头乘船。这条河,就是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的界河,河并不宽,过了河——严格来讲,过了河中央,就进入哥伦比亚。

    几艘小船把一百多号人一趟一趟地摆渡到对岸,两辆大巴车已经等在那,虽然换了车,但还按原来的分组、原来的座位分别上车,管事的用西班牙语吧啦吧啦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听得懂的南美人自动往车上走,他的意思是:让他们这一组上他指定的那辆车。他们不知道,另一辆车没有空调,又旧又脏,他们是借了妇女和儿童的光。然而,他们知道,这就是接下来载着命运的交通工具。

    车子开始驶向内科克利。

    同样还是不走大路,先是继续在土路上颠簸了一段,直到进入山路,才渐渐变得平稳。刘明阳坐在包上,仗着个子高,能看到窗外,眼前的山峦层层叠叠,展现出一幕幕如画的风景。安第斯山脉的热带雨林令他的心情又美起来,眼睛又眯成一道缝,嘴角上扬,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光。

    车行至山谷,放眼望去,覆盖着郁郁葱葱植被的山腰时而云雾缭绕,时而热气蒸腾,忽而又有飞瀑倾泻而下,远远望去,细如缕缕丝线。鬼斧神工的美景看得刘明阳目不暇接,忍不住站起身用手机贪婪地拍着照,看着手机里拍到的景色,抑制不住喜悦地笑,索性一直站着往窗外看。

    车子盘旋而上,路变得越来越窄,几乎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上山爬坡,司机开得很稳,山路崎岖狭窄,车速很慢。接近山顶,弯道处,前方的悬崖峭壁直上直下突显在眼前,刘明阳的心猛地揪在一起。车轮似乎就贴在悬崖边上,稍有偏差,便坠落万丈深渊。车子缓缓挪动,每一次转弯,他都能看到深不见底的山谷,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过道两边的座椅,眼睛紧盯着窗外,张着嘴,整个人僵在那。

    直到平稳驶过最惊险的路段好远他才回过神,冷汗浸湿了后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缓缓地坐回到包上,深深吸口气,心里想: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路。

    李哥坐在地上,什么也看不见,见刘明阳神色有点紧张,便问:

    “怎么了?”

    “这路真险啊!”他没敢多说,怕不吉利,也怕别人讨厌。

    李哥开过车,知道司机是个老手,仰仰脸示意说:“这是个老司机,有经验。别的,听——天由命吧!”

    刘明阳听了,点点头。

    他也索性直接坐在地上,身体靠着旁边的椅背上。车厢摇摇晃晃,他知道这趟旅途很遥远,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新的希望,还是更大的危险。

    天色渐渐暗下来,折腾一下午,所有人肚子都饿了,车里一阵啛啛喳喳,人们陆续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翻出食物和水。

    天黑后,大山里没有一丝光亮,从车窗向外看,去层里面散开,露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时而现出云层,照着山顶的轮廓,山影时隐时现。偶尔能听到近处的虫鸣和不知名动物的叫声,更显幽深而静谧。

    车厢里,有人低声说话,也有人在逗孩子,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车内越来越安静,有的人已经进入梦乡。刘明阳也困了,索性横躺在地下,下半身蜷缩进身旁的座椅下,上半身留在过道,车厢摇摇晃晃,带着他进入半梦半醒,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孩子的大声啼哭打破沉静,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刘明阳懒得睁开眼睛,只听见车厢里开始喧哗起来,有人低声安慰孩子,有人嘟囔抱怨,陆续有人上厕所。

    厕所在车厢尾部,前面上厕所的人就得从躺在过道的人的头上跨过去。最初刘明阳心里还挺膈应,试图坐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把身体从座位下面挪出来,一只脚就已经跨了过去,鞋底还轻微擦到了他的头,心里很恼火,又无可奈何。一次又一次来回过着人,索性也不睡了,坐起身,眯着眼靠在椅背上。

    渐渐,车厢里安静下来。透过对面的车窗,望着天空格外明亮的星月,又勾起他浪漫的情怀,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想着,他M的,这就是外国的月亮啊!生硬地勾起一侧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还有些自嘲。困意再一次战胜情绪,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又蜷进座位底下,摇篮一样的车载着他们行驶一夜。

    天刚亮,厕所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噼啪”地响声不断。前面的人们一会儿一趟,从躺在过道上的人的身上、头顶跨过,刘明阳对这“胯下之辱“憋了一肚子怨气,简直要炸开。

    这时,一双穿着拖鞋的大脚从头顶迈过,毫无防备,一股像是发酵了整个夜晚的酸臭味儿一点没剩,都被刘明阳吸进鼻子,瞬间从鼻孔到咽喉,再到肺,结结实实地吸了个满腔。过了半晌,整个呼吸道里还充满浓浓的酸爽,仿佛感到这一口气已经在他身体里开始消化。他猛地坐起,胃里翻腾得厉害。

    男人从厕所回来,看上去像中国人,长得愣头愣脑,满脸麻子,中上等个子,很结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肚子不痛快的刘明阳冲他说了一句,

    “你脚那么大味儿,怎么不穿鞋啊!”

    男人一怔,回头瞪着眼睛,满脸疑惑地“嗯?”了一声,表情里带着一丝挑衅。

    这时,刘明阳才意识到,这家伙不是中国人,用手指了指他的脚,又捏捏鼻子对他说,“你的脚,味太大!”

    男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口气生硬地冲他说了一句什么,一边说一边耸耸肩,比划着,意思好像在说,“想舒服你怎么不自己包个车?”说完,用小手指比划了一个“low”的动作,转身走了。

    刘明阳还想冲他说什么,李哥和何哥都伸手拍了拍他,示意别理他,硬生生把一肚子怒火压了回去,嘴里骂一句:“傻×!”

    男的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人,夜里脱了鞋,脚还出奇地臭,满车都是他臭脚的味道,只是大家在睡觉,没注意到,也许闻到了也没人说。

    刚才的一腔酸臭还在身体内盘旋,看别人上完厕所也不洗手,抓过东西就着臭脚丫子混合着厕所里飘出来的味道就吃,刘明阳脸上现出略微难受的表情。这时,厕所里又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不适的感觉涌上喉咙,哕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一早上的忙乱之后,又归于平静。窗外飘起濛濛细雨,远处的山峰被云雾笼罩,车子依旧很慢,依旧艰难地爬坡下坡,翻山越岭。

    此时的刘明阳坐在大大的背包上,虽然眼睛还是愿意看向窗外,但已没有拍照的欲望,眼睛直直地望向远处雾霭里时隐时现的森林。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出来时都没好好跟父母告个别,此刻,思绪像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涌上来。男人的思念是藏在心底的,看他平时憨憨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可他也有自己的心事。想着想着,低下头,嘴唇紧绷,眼神落在地面上。

    正在这时,在他前面传来一阵骚乱,像要打架。果然,一分钟都不到,一个人被围在几个人中间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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