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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从被杜鸢说了一嘴后离了茶肆,脚步便愈发急促,起初是快步疾走,到后来竟几乎小跑起来。就好似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一般。一直到他进了京都,方才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来。
只是他看的不是京都的高墙而是四下的人来人往。
好似人多,他便有了底气。
因此,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家,只是在城门口这个来往行人最多的地方逗留。
期间还一直在怀中摩挲着那块狗头金,眼神阴晴不定。
直等到暮色漫过城根,天快擦黑了,才磨磨蹭蹭挪向自家的方向。
恰在此刻,他看见一队快骑手持拴旗,代表急报的从身边掠过直奔皇宫而去。
他也没在意,只是往旁边躲了躲就算了。
朝廷的事情再急那也是大人们才该理会的,落不到他一个平头百姓头上。
进了院门,妻子早迎在廊下,伸手就来接他肩上的包袱,顺手把一件厚大衣往他身上裹:
“你从南边回来的,那边不比京都,那边是白天晚上都要热了,这边却是晚上冷的紧。赶紧披上,别着凉了。”
可说着说着,他妻子便是察觉不对的问了一句:
“当家的,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们夫妻多年,她自然看得出男人神色不对,且刚刚碰到手时,更是冰凉无比。
男人原想瞒过去,可望着发妻眼底的关切,眉头拧了半晌,才轻轻一叹,转身把院门关紧,攥住她的手低声道:
“路上确乎遇到了事情,而且是邪门的事情!”
“邪门的事情?”
女人瞬间变色。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最怕这些,是而常常去庙里烧香祈福。
图的就是清清静静,不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想到自己没遇到,丈夫却遇到了。
“到底咋了?你快说啊!”
男人叹了口气后缓缓说出了原委。
当时夜已沉透,他从南边跑商归来。
原算着能赶在天黑前寻个客栈落脚,偏生误了时辰,眼瞅着周遭村落渐隐在夜色里,连半间能歇脚的茅舍都没找见。
无奈之下,他在林边寻了处草色尚青、还算干净的土坡,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蜷着身子便要对付一宿。
迷迷糊糊刚入浅眠,半夜里却被一阵哭声惊醒。
深更半夜的林子本就静得瘆人,那哭声又忽高忽低,凄厉无比。
一下子的,他浑身一激灵的便坐了起来,两腿不由自主地发颤,心也跟着“咚咚”直跳。
可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想跑也不知往哪去!
林子里岔路多,万一跌进沟里更糟。
他咬咬牙,摸出腰间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团里,循着哭声一步一步挪过去,心里盼着是同路赶路人,如此既能安心,也能多个伴壮胆。
“谁?谁在哭?”
他嗓子发紧,喊出声的瞬间,哭声竟戛然而止。
周遭静得能几乎听见他自己的心跳,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可比那哭声更让他胆寒。
只是事到如今,退回去也是坐立难安,黑夜里瞎跑更是凶多吉少。
他只好攥紧火折子,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挪。又走了约莫十几步,火光忽然映出个模糊人影,正蹲在一棵老槐树下。
他心里一松,悬着的石头落了半截——是人就好!
连忙上前两步问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蹲在这儿哭,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可那人缓缓抬头,脸上满是错愕,直勾勾盯着他,半晌才愣愣吐出一句:“你、你看得见我?”
这话一出来,男人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直顺着脊骨滚到脚底,连里衣都贴在了身上!
他强扯出个笑道:
“咱们都是大活人,我怎么会看不见你?你这话.可别吓我啊。”
那人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道:
“先生,我实不相瞒,我早就死了,您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的阴魂罢了!”
男人吓得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手指着那人,结结巴巴道:
“你、你胡说!你明明是个人,怎么会是鬼.你别骗我!”
“是真是假,您伸手摸一摸便知。”
那人只摇头,语气恳切。说着抬起手,轻轻朝男人胳膊碰去。
男人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说,那手竟直接从自己胳膊里穿了过去,触到的地方更是冷得像冰坨,冻得他一哆嗦。
这一幕让他眼前发黑,险些晕厥。先前跑商路上,也听人说过“天下异变,鬼魅渐显”的传闻,可他从没遇上过,只当是旁人编来吓人的话。
没成想,今夜竟真让自己撞上了!
万幸这阴魂并无害人之意,证明身份后,对着他作揖道:
“先生既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说话,我有一事相求。此事不难,只求您去一趟河州福安县,到县城北边寻一户张姓人家,那一带就只有一家姓张,很好找。”
“麻烦您替我给二老带句话,就说‘儿子不孝,没能好好孝敬他们,以后也回不去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哽咽起来。但哭着哭着,还是强撑着道:
“我也不会让您白跑。我生前是个淘金的,这些年攒下些金子,都藏在这林子北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那树早枯死了,就在周边唯一一口水潭边上,您仔细找总能找见。”
“那金子是我半辈子的积蓄,您可以拿一半当报酬,剩下的求您行行好,帮我带给我爹娘,让他们后半辈子能安稳些。”
话音刚落,那人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随着夜风吹散无踪。
林子里又只剩男人一人,瘫坐在地惊魂未定。过了好半晌,他才感觉到下半身一片湿热——原来方才吓得狠了,竟尿了裤子去!
听到这里,男人的妻子变色道:
“你难道没去?”
是了,定然没去,不然时间对不上的!
男人脸色羞愧道:
“我当时一直等到白天,我才咬咬牙顺着他说的地方找了过去。的确有金子,而且,而且”
说到最后,男人忽然从背后又取出了另一个小包。
他们这些跑商的,总会留一手,以免遇上什么事情,血本无归。
一抖,便是零零散散,大小不一的金块滚落一地。
“起初我没多想,”男人盯着地上的金块,声音发涩,“总觉得淘金的人基本都赚不到多少,所以我也不拿了,回头还可以在给张家二老送些银钱,也算是积德。可我没料到,他居然攒了这么多!”
他蹲下来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金块,又飞快缩回来。
“这再怎么算,都值千两白银!别说够咱们一家吃穿用度几十年,就是给孩子们攒下基业,都绰绰有余。”
千两白银,对世家门阀的公子哥们而言,可能都不够他们一晚上花销的零头。
但对于他这种小商人来说,那可是足以改变一生,乃至于阶级的巨款啊!
所以财迷心窍,当他找见了这能让他一夜骤富的金子时,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慌慌张张,收拾完了所有金子后,便是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此间。
想着,那阴魂既然自己回不去,那定然也没法来追他。
如此,天知地知,在无二人!
后来,为了解释这金子的来历,他还故意把路上听过的故事,变成了自己的。
原以为这样既能瞒天过海,夜里也能少些良心不安,可哪里想到,今天不过是在酒肆里把这“奇遇”说给邻人听。就被一扶着个铁条的年轻先生,给戳中了嗓子眼!
这番话说下来,男人的妻子本想教训男人忘本,可看着那滚落一地的金子,她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还好,可实在太多了.
男人没有说白天遇到的那位先生,只是叹了口气,继而低头收拾起了地上的金子。
他妻子犹豫片刻,亦是一言不发跟着跪下收拾。
然后,安静做饭,入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夫妻二人相拥着睡去,前半夜倒也安稳,没遇半分怪事。可等梆子敲过子时,万籁俱寂的夜里,男人却猛地睁开眼——那阵熟悉的哭声,竟又在耳边响起!
心头惊骇之下,他有心叫醒妻子,可却发现怀中早已无人!
男人喉头艰难地耸动了两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开,他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胡乱抓过件单衣裹在身上,便循着哭声跌跌撞撞往外走。
见声音是从门外传来,他只得小心推开门缝,向着外面猫去。
旋即,便见当夜那人赫然立在夜色之下,似是知他在看,那阴魂亦是恶狠狠的回头朝他道了一句:
“你怎么能如此贪心!!!”
其声好似惊雷,满是震怒。说罢,便如风一般抓来,刺啦一声,就在男人胸口抓出几道血痕。
“啊——!!!”
尖叫之下,男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虚寒把里衣都浸透了。
看着旁边同样被吓醒的妻子,以及好好关着的房门。
男人本想庆幸只是个梦时,却看见妻子惊恐的指着自己的胸口。
低头看去,梦中被那人抓出的血痕,竟是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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