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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族老死了。

    交出陈氏族谱后,他眼里的光彻底散去。

    也许在弥留之际,他看到了搭救之人的到来。

    就像嘴里残留的那最后一点甜,用味觉在告诉他。

    陈氏后人还有将来。

    耳边有男人们长长的叹息,有女人们压低声音了的哭泣。

    像这种事,在流放岛上时常都会发生。

    之前他们都已经麻木。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

    何况是在这流放岛屿?

    但这次终归是不同的,他们见到了离开这里的曙光。

    陈族老撑了那么久,最后终是没能离开这座代表你有罪的囚笼。

    月红和暗香看着同伴们在山腰处,寻了个风水宝地用铁锹挖坑。

    是不是风水宝地没人能证实。

    但这里符合那句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于那些在此埋葬过亲人的人来说,这里风水极佳。

    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否极泰来,终于有人来岛上搭救他们了?

    安葬老人期间,陈二爷和陆沉就在他们旁边讲述起这座海岛上的旧事。

    这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陈二爷是从一本回忆录上看到的。

    岛上是有农具的,早期这座岛上也有官兵驻扎。

    他们负责监督流放犯人干活服劳役。

    在山势平坦的地方建造房屋,在没有树木的地方开垦出一块又一块梯田。

    那时的运送船只也掌握在岛上官兵的手中。

    他们可以通过船只去到望乡县采购岛上需要的物资。

    望乡县即便换了县令也需得配合流放岛上的官兵。

    留下回忆录的就是驻扎在流放岛上的一名官兵。

    他记载的也不是多明了。

    从下方留下的时间点来看,迄今已有十九年。

    这回忆录叙述了望乡县为何会爆发瘟疫,也是他最后的遗言。

    据册子上所述,约莫是七年前——换成今时今日已有二十六年。

    流放岛上新到的流放犯人中有一位武安侯府的赵世子。

    这位赵世子得罪了皇家贵胄,被流放到这海岛上。

    因他的罪责并没影响其家族,故而这流放路上也没解差敢欺压于他。

    到了流放岛,这位赵世子更是不把这里的官兵当一回事。

    不说听命下地干活服劳役了,整日带着他的随身护卫在岛上闲逛。

    更有甚者,这位赵世子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后宫。

    岛上的年轻女子但凡不是长得太丑的,他都让那名护卫将人掳来玩弄。

    搞得岛上的人们怨声载道,官兵们也对他敢怒不敢言。

    毕竟他出身武安侯府,其家族势力还在,谁也不想轻易得罪这尊大佛。

    然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一年后,那位赵世子的身体每况日下。

    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就将怨气发泄到他的随从身上,抓到什么都往护卫身上砸。

    那位随从起先是有力不还手,后来发现自己也没了以往的身手和力气。

    赵世子打骂那护卫也没用,于是他掏银子一封一封的往京城家中寄去求助信。

    没想到还真就成功了。

    他的幼妹被选秀入宫,得了新帝的恩宠,赦免了他的罪责。

    赵世子离开这里时并没将一直保护他的护卫带走。

    这位护卫便留在了海岛上。

    没了主子身份光环罩着的护卫身体越发不好了。

    他也不下地干活,成日躲在他和赵世子同住的木房子里。

    以前被他俩欺压过的民众就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一开始是叫骂,发现他骂不还口。

    后来就有人上手打他,打了他才知道他好似无力反抗。

    于是这名护卫就在海岛上替他主子偿还了四年罪孽。

    他受够了,他忍无可忍。

    于是他点了一把火打算就此了却余生。

    结果那火没烧起来。

    护卫看着明明就是木制的房子,怎么就不着火呢?

    他仔细回想,当初他和赵世子在山里闲逛时。

    有一次无意中划破了树皮,树皮被刮破后,流下一层层的树脂。

    赵世子当时就突发奇想,要将这些树脂当众油漆刷到他们居住的木房子里。

    两人说干就干,用布巾捂住口鼻,提着木桶来刮树脂。

    主仆俩就像勤劳的小蜜蜂,来来回回的捣腾。

    树脂会凝固,他俩刮不到树脂了就刮破另一棵树皮。

    直至将他们居住的木房子焕然一新。

    看着眼前依旧崭新的木屋,护卫恍然大悟。

    他和赵世子哪里是中了岛上的瘴气。

    分明是被这无色树脂毒害至深。

    想到官兵拿着鞭子抽打逼着他下地干活。

    想到被他掳来过的女子家人们时不时的打骂。

    那护卫恶向胆边生,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自己反正没了盼头,那便拉着更多的人一起陪葬吧!

    他一改常态,请来当时调来不久李管营‌,带着他参观他的木屋。

    并当着李管营‌的面,拿着火把来烧都没烧起来。

    “李管营‌,知道为何会如此吗?这木屋子里里外外都涂有一层透明树脂。”

    “这树脂防火防腐防漏防白蚂蚁,您看我这木屋子是不是比别人的都新?”

    李管营‌——也就是那个留下回忆录的官兵。

    他当时不过二十有五。

    急功近利之下,就跟着那护卫去看那些能流出无色树脂的树木。

    这一看才发现,岛上竟有好几片这样的红色杉树林。

    随后他带着树脂去了望乡县,与望乡县当时的县令谈及开发树脂的大工程。

    李管营‌与当时的县令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双管齐下。

    这边花铜钱请来望乡县的民众们开采树脂。

    另一边又大肆宣传这树脂有多好,鼓动商户们帮着营销。

    起初他们仅仅刮去一层树皮,产量太低。

    而且破皮处很快就会凝固。

    那护卫又给他出主意,将树木砍到一小半的位置,看它还怎么凝固。

    最后,这桩大买卖做的如火如荼。

    源源不绝的树脂被开采出来,通过船只运往望乡县。

    又有大量的银钱进入口袋,那名护卫俨然成了李管营‌的心腹。

    树脂不停的流出,已经没有足够数量的木桶来装。

    护卫又提出把岛上的木制建筑都加上保护层。

    包括重要交通工具——连接桥和运送船只。

    李管营‌想着浪费了也是可惜,那便都给涂抹上。

    涂抹了这些还有多余的树脂,又给望乡县送去照做......

    打脸不要来的太快。

    坑人的钱财即便赚到手了也不一定有命来花。

    也就一两年的时间,整个岛屿加上望乡县,加上与望乡县有树脂交易的人们。

    都感染了病毒。

    望乡县的天塌了,流放岛的天塌了,李管营‌的天也塌了。

    这时候,那护卫一改从前的阿谀奉承。

    他来到李管营‌的居所,一脸冷漠的说。

    “忘了告诉李管营‌,这树脂若是用来涂抹棺材板,一定能入土为安,百年不腐。”

    “你这卑鄙小人.....你早知道?为何要害那么多人?”

    李管营‌拍案而起。

    可他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过半,看起来更像无能狂怒。

    护卫拿出自带的水壶,慢悠悠的喝着。

    将他跟随自家主子来到这流放岛上的事一一告知。

    说完捶着自己的胸口。

    “狗屁的主子,他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只希望他一辈子都要受这病痛折磨。”

    护卫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留下的茶壶李管营‌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那害人的树脂。

    李管营‌留下这最后的回忆录,喝下了茶壶里剩下的树脂。

    ......

    “一辈子受这种折磨?”

    王伯冷哼一声,嘲讽着道。

    “权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本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要力气做什么?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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