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寒门宗妇 > 第一卷 第232章 有去无回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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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静了几日,陈砚初来乍到,除了头一日被灌醉了酒以外,后面便再也没有那般胡闹了。

    这期间陆晖还做东请他出去吃了一顿,只单带了他,说是男儿之间说话方便。

    陈稚鱼知道,这是堂哥重视她的娘家人,心里乐得高兴,自然没什么话说,恰逢这些日子为年节忙碌,她也难顾得上表弟。

    云锦的马老板近日来了一趟,带走了一些样品和款式,提了一嘴,道是忙完手上这一单,年节放休五日,约莫年初二才会开门迎客。

    他一来,又给陈稚鱼带了银钱来,攒了一部分,又给了陈砚一些,虽被他百般推辞,却在陈稚鱼的坚持下,收到了手中。

    正在她腾出手,想清点一下陆曜先前给她的家产,等到时候,挨家查账时也有个准备,却在这时,宫中口谕到了。

    本以为陆茵那桩事总能拖着,挨过这年关便好,谁料离除夕尚有半月,宫里一道口谕便如惊雷落地,指名要陆夫人亲自带陆茵入宫。

    消息传来时,陈稚鱼正在慕青院核对年节用度,指尖捏着的账册“啪”地落在紫檀木案上。

    宫里没有消息的时候,一家人都为此事着急,如今真传来了消息,却无人能高兴的起来,只觉着突然而来的消息,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看着陆夫人微笑的眼眸,笑意却未达眼底的模样,便知同样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个人。

    望着廊下簌簌飘落的碎雪,只觉那寒意顺着靴底往骨头缝里钻——这是传召吗?还是鸿门宴?

    陆府上下这几日都透着股紧绷,陆太师四更天便披星戴月入宫,陆曜跟着在各部衙署忙得脚不沾地,连素来爱说笑的陆晖都敛了神色。

    这日天未亮透,陆夫人便在正厅唤了陆茵。

    陈稚鱼远远立在游廊尽头,见陆夫人一身石青缀玉的褙子,鬓边只簪了支赤金点翠簪,素净得近乎肃穆。

    陆茵红着眼圈,却被陆夫人低声斥了句“没出息”,硬是逼得把眼泪憋了回去。

    两人身后只跟着个捧手炉的老妈子,连贴身大丫鬟装扮整齐,不漏马虎——既是为陆茵的事去的,便要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车驾在巷口候着,车帘放下的那一刻,陈稚鱼忽然没来由地心慌,指尖掐进了掌心。

    送走她们,陈稚鱼转身回了慕青院,待婆母行职责,刚把府中各处的年礼分拨妥当,在将府中一些杂事分派到各处,又不忘叮嘱小丫鬟给西厢房的陈砚送去新烤的栗子糕,人刚在暖榻上坐定,右眼皮便跳得厉害。

    她揉了揉眉心,正想叫春月沏壶安神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门房一路小跑过来,隔着窗棂回道:“少夫人,门外来了位客人,说是从云麓来的,要见您。”

    “云麓?”陈稚鱼蹙眉,这个时候会是谁专门从云麓赶来呢?

    若是家中来人定是会提前写封书信通知她,不会这么突然,况且这段日子大雪封山,一处山体坍塌,否则不然,陈砚早就要回去了。

    她扬声道:“请去待客厅,我这就来。”

    待客厅里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陈稚鱼掀帘进去时,只见窗边立着个穿灰布斗篷的身影,连帽檐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转过身,斗篷的系带松了,露出里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裙——

    陈稚鱼瞳孔威震,竟是木婉秋?!

    她发髻散乱,鬓角沾着雪沫,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见了陈稚鱼,她先是死死攥着斗篷,指节泛白,未语,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眼中积攒着。

    意识到她乔装前来定是有要事,陈稚鱼沉了心绪:“春月,带院里的人都下去,守在月洞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陈稚鱼的声音平静,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颤。

    待门窗都落了下来,隔绝了外头的声音,木婉秋才像是脱力般撑着八仙桌边,掀开斗篷露出满是风霜的脸:“来不及细说,伯母和陆茵今日入宫,恐有性命之忧!”

    陈稚鱼只觉耳边“嗡”的一声,案上那盏青瓷盖碗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她却眼前发黑,伸手扶住了冰凉的桌沿才勉强站稳。

    “你说什么?”

    木婉秋蹙眉,见她这般,想是自来生活在平民窟里,经不了这般大事,亦怕如此耽搁误了时辰。

    “陆伯父可在府中?或是……陆大哥,他在吗?我与他们说!”

    陈稚鱼眉头紧锁,叹声摇了摇头,道:“除夕将近这些日子,他们下了早朝就被留在宫中,或是为别的事奔忙,不到下午或是晚上都难得回来。”

    说罢,她深吸了口气,丝毫不疑木婉秋的话。只说道:“偏是在这个时候下了口谕,在陆家无人的时候,将女眷接进宫中,这司马昭之心,当真是…毫不掩藏。”

    听说能顶事的男人不在,木婉秋脸色更白了,她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喘着气,摇着头道:“有人要借陆茵的事做文章,今日入宫,怕是要被扣个‘秽乱宫闱’的罪名,连带着陆伯父和陆大哥都要被牵连,伯母跟着进了宫里更是……”

    陈稚鱼脑子嗡嗡作响,只觉这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这般突然,令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

    陈稚鱼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西厢房的陈砚还在看姐夫送的兵书,廊下的仆妇还在扫雪,灶房里飘来蒸馒头的甜香,谁能想到,宫里那道看似寻常的口谕,竟是催命符。

    木婉秋见她半晌不语,只当是寻常内宅妇人遇此大事慌了神,急得鬓边碎发都汗湿了:“便是陆伯父他们不在,你我也得拼力一试!眼下要么想法子递信入宫,要么……”

    话音未落,陈稚鱼忽然抬眸。方才眼底那点惊惶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寒潭似的清明,扬声唤道:“春月!”

    门外的春月应声而入,见少夫人指尖捏着帕子,指节泛白,脸色却沉静得很,忙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去我妆奁里取那尊赤金小佛,再牵一匹最快的乌骓马,让周小厮即刻去太子府。”陈稚鱼语速快得像打鼓,字字却凿得分明,“见着太子殿下,不必多言,只将金佛呈上。告诉他,‘陆府后院的腊梅已开,恐遭风雪摧折!’”

    春月心头一跳,她听唤夏说过,那金佛是去年太子私下所赠,原是为了应急时当信物的,此刻取来,必是天大的急事。

    她不敢耽搁,屈膝应了声“是”,转身便往外走。

    “等等。”陈稚鱼又叫住她,“再去西厢房,请陈公子与魏恒过来,说我有要紧的事相商。”

    木婉秋在一旁看得发怔。方才还似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的妇人,此刻虽指尖仍在微微发颤,眼底却燃着簇火,竟比这满室银丝炭还要灼人。

    她原以为陈稚鱼不过是个循规蹈矩的内宅妇,却不想临事竟有这般决断。

    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簌簌打在窗棂上,像无数只手在叩门。

    陈稚鱼望着那被风雪糊住的巷口,忽然想起今早陆曜出门时的模样——他替她拢了拢披风系带,还笑说“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城南的糖画”,此刻想来,胸口像是被钝器碾过,闷得发疼。

    正怔忡间,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扬声唤来唤夏:“马老板这两日不是来找过你?”

    唤夏闻言忙点头:“回少夫人,就是前日来的,说太乐署在他那里定了两套舞衣,还用了您新绘的‘缠枝莲’绣样呢。”

    陈稚鱼心头剧跳,眼下已顾不得许多,起身时带倒了椅边的铜脚炉,火星子溅出来,惊得她本能地缩了缩脚,眼皮却未动一下:“你现在就去请马老板,就说我要见他。”

    唤夏见她神色,知道事关重大,应了声便往外跑,青布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她刚走,外间便传来脚步声。陈砚披着件玄色斗篷,身后跟着魏恒,两人皆是一脸凝重。

    “阿姐。”陈砚刚要开口,便被陈稚鱼按住了。

    “陈砚,京中认得你的人少,你现在就去寻你姐夫。”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埋进炭火盆的噼啪声里,“见到他,只说‘前几日陆大人所赠古籍,弟夜读受益匪浅,特来道谢’。私下里再告诉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漫天风雪,一字一顿道:“婆母与陆茵危,速归。”

    陈砚脸色骤变,攥紧了拳:“我知道了。”

    陈稚鱼转头看向魏恒,眼神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表少爷的安危,我交给你了。带两个靠得住的兄弟,暗中护着。若路上遇着不对劲,不必管别的,先把他带回府,切记,安全第一。”

    魏恒抱拳,声音稳稳的:“少夫人放心。”

    两人转身便走,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很快便消失在风雪里。

    待屋中只剩她与木婉秋二人,陈稚鱼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跌坐回椅子里。

    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方才强撑的镇定,此刻碎得像窗上的冰花。她抬手按住额角,指缝间漏出一丝光晕,是急狠了,眼里泛起了水光。

    木婉秋愣愣地将她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方才妥贴应对,丝毫不慌的架势,竟让她幻视了陆伯母那般雷厉风行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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