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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事件后的第三天,云台山迎来了一场真正的春雨。细雨绵绵,洗净了山道上的泥泞,也冲淡了那四个焦坑的痕迹。但赵家坳的气氛,依旧诡异得紧——村民们见面都不怎么说话,眼神躲闪,仿佛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天午后,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村子。车很普通,挂的是省城牌照,但开车的人不普通——板寸头,墨镜,坐姿笔挺,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车停在村口,下来三个人。
中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中山装,面容儒雅,手里拿着把黑伞。左边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干青年,提着公文包。右边就是那个板寸头司机,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请问,上清风观是这条路吗?”中年人拦住一个村民,语气温和。
村民看了看这三个人,又看了看那辆车,犹豫了一下,点头:“是……但观主这几天不见客。”
“我们约好了。”中年人微笑,“麻烦指个路。”
村民指了方向,三人便往山上走去。
他们的步伐很稳,速度却不慢。细雨打湿了山路,但三人连鞋都没怎么沾泥。尤其那个板寸头,每一步都踩在最稳的地方,显然是个练家子。
行至半山,板寸头忽然停下,低声道:“主任,有人跟着。”
中年人——被称为主任的那位——头也不回:“不用管,是村里人好奇。”
继续上行。
快到山门时,细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石阶上,泛起粼粼微光。
山门敞开着。
李牧尘站在门内,依旧是那身青布道衣,正用竹帚清扫落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来人。
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中年人脸上。
“福生无量。”他执礼,“三位居士,远来辛苦。”
中年人还礼:“李观主,冒昧打扰。鄙人姓吴,吴远山,在省里工作。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他没说具体单位,但那股气质,瞒不过人。
李牧尘微微颔首:“吴居士,请进。”
他将三人引入客堂——就是之前与周明德会谈的那个小房间。房间依旧简陋,但今天特意点了香,是清心草的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落座,斟茶。
茶是野茶,水是井水,清香四溢。
吴远山端起茶杯,轻嗅,然后浅尝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好茶。”
“山野粗茶,让居士见笑了。”李牧尘平静道。
寒暄过后,吴远山放下茶杯,开门见山:“李观主,三天前的事,我们知道了。”
他没有用“听说”,而是“知道”。
李牧尘抬眼看他,没有接话。
“我们部门,专门负责处理一些……特殊事件。”吴远山斟酌着词句,“清风观的情况,其实我们关注很久了。从去年冬天的异常气象,到今年春天的生态异象,再到三天前的……雷暴事件。”
他顿了顿,观察李牧尘的反应。
李牧尘依旧平静,只是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
“我们不是来问罪的。”吴远山继续道,“相反,我们是来表达歉意的。地方上的同志,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给观主添麻烦了。”
这话说得漂亮,但意思很明白——我们是来善后的,不是来追究的。
李牧尘终于开口:“吴居士言重了。贫道在此清修,不愿惹是非。若非刀兵加身,也不会多事。”
“理解。”吴远山点头,“所以今天来,是想和观主达成一个共识。”
“请讲。”
“第一,清风观作为宗教活动场所,享有完全自主权。今后任何开发、检查、管理,都必须事先征得观主同意。”
“第二,观主的个人隐私和安全,我们会提供必要保护。不会再有未经允许的探查、监视。”
“第三……”吴远山顿了顿,“如果观主愿意,可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为我们提供一些……咨询和帮助。当然,这完全是自愿的,并且会有相应的回报。”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敏感。
尤其第三条,已经是在试探“合作”的可能。
李牧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喝完杯中的茶,才道:“前两条,贫道接受。第三条……要看是什么情况。”
“自然是非同寻常的情况。”吴远山从青年手里接过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但没有打开,“比如,某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或者……可能危及公众安全的事件。”
他看向李牧尘:“我们知道,观主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也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这话里有话。
李牧尘心念微动,灵识扫过那份文件——虽然隔着封皮,但他能感知到,里面记录着全国多地发生的“异常事件”:某地古墓开启后考古队员集体失忆;某深山发现不明生物踪迹;甚至还有……灵气浓度监测数据。
果然,官方早就知道了。
知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知道超凡,正在苏醒。
“贫道只是守观人。”李牧尘缓缓道,“红尘纷扰,不愿多涉。但若真有危及苍生之事……道门中人,义不容辞。”
没有承诺,但留了余地。
吴远山松了口气。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不主动介入,但必要时可以合作。
“足够了。”他将文件收回包里,“另外,关于云台山的开发……”
“开发之事,贫道不阻拦。”李牧尘道,“只要不破坏山中清静,不打扰道场修行,他们自便。”
“观主放心。”吴远山正色道,“我们已经和县里沟通过了。云台山的开发方案会全面调整,以生态保护为主,旅游为辅。清风观周边会划出核心保护区,禁止任何建设。”
他顿了顿:“至于那些签了意向书的村民……开发公司会按合同给予补偿,但不会再有强制行为。”
这是给了台阶,也给了实惠。
李牧尘点头:“如此甚好。”
事情谈妥,气氛轻松了许多。
吴远山又问了几个关于道观历史、修行法门的问题,李牧尘一一作答,但都点到为止。
临别时,吴远山忽然道:“李观主,冒昧问一句——您修的是什么法?”
这个问题很敏感。
李牧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道法自然。”
“那……能达到什么境界?”
李牧尘笑了:“吴居士,境界在心,不在身。心中有道,处处是道场;心中无道,纵有仙缘亦枉然。”
这话玄之又玄,吴远山却听懂了。
他深深一礼:“受教了。”
三人告辞下山。
走到山腰时,那个一直沉默的青年忍不住问:“主任,您觉得……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吴远山回头,望向山巅。
道观在夕阳中,宁静如画。
“不知道。”他缓缓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境界,远超我们的认知。”
“那我们要不要……”板寸头做了个手势。
“不要。”吴远山断然道,“这种人,只能交好,不能为敌。今天他能召雷聚剑,明天就能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个世界正在变化,我们需要朋友,而不是敌人。”
三人沉默下山。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山上,李牧尘站在古柏下,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
灵识中,能清晰感知到他们身上的“气”——吴远山身上有淡淡的官气,那是久居上位养成的;青年身上有文气,是读书人;板寸头身上有煞气,是见过血的。
都不是普通人。
但也都不是修道之人。
“特殊部门……”他喃喃自语。
看来,官方对灵气复苏、超凡觉醒,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他们选择了低调处理,暗中观察。
这样也好。
至少,暂时不会有烦人的骚扰了。
他转身,看向道观。
夕阳余晖洒在青瓦上,泛起温暖的光泽。古柏的枝叶在晚风中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灵井口,水汽氤氲,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虹。
这座百年道观,终于可以重归清净了。
但他知道,这清净,是暂时的。
世界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灵气在复苏,超凡在觉醒。今日的妥协,明日的平衡,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有一天,这山,这道观,他这个人,都会被卷入更大的洪流中。
但,那又如何?
他走回主殿,在寒玉蒲团上坐下。
闭目,入定。
真元流转,道心澄明。
风雨要来,便来。
他自巍然不动。
因为道在。
道在,山在。
山在,观在。
观在,他在。
如是而已。
殿外,夕阳完全沉入西山。
夜色,悄然降临。
山巅的道观,亮起一点灯火。
微弱,却坚定。
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
我在这里。
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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