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碧海潮生录 > 第十五章 千帆破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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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未明,海尚在睡梦之中,然那梦,却非安稳。

    铅灰色的浓云,自东方的天际尽头,如同一幅巨大无朋的肮脏幕布,缓缓向西压来。云层之下,是东海。昨日的狂风暴雨虽已止歇,海面却依旧喘息未定,一道道墨绿色的长浪,挟着白沫,不知疲倦地自远方涌来,拍打在舟山群岛那嶙峋的礁石上,发出沉闷如鼓的轰鸣。

    空气中,满是咸涩而湿冷的水汽,混杂着铁锈、桐油,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气味,对于久在陆上的人而言,足以令人作呕,但对于定海卫的数万将士来说,却是比饭食更熟悉的味道。

    “咚——!”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鼓响,自中军大帐前的高台之上,划破了这压抑的黎明。

    “咚——!咚——!”

    鼓声一声紧似一声,如同大地的心跳。港湾之内,那数百艘静静蛰伏的战舰,仿佛被这鼓声唤醒的巨兽,一瞬间活了过来。

    帆影如林,桅杆似墙。巨大的福船,船身坚厚,如海上城堡;灵便的沙船,吃水极浅,善于近岸游斗;更有那新式的苍山船,船体狭长,两舷密布炮窗与桨口,如同一只巨大的海上蜈蚣,充满了森然的杀机。无数面绣着“俞”字的大旗,在海风中猛然展开,猎猎作响,那一片赤红,竟比天边的朝霞更要刺眼。

    岸上,连绵十里的营寨中,亦是人声鼎沸,甲胄铿锵。无数身着鸳鸯战袍的士兵,在各自将官的喝令下,奔赴自己的战船。他们人人面色冷峻,眼神中不见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被千锤百炼后的麻木与坚毅。

    这就是俞大猷的兵,是这大明朝在漫长海岸线上,抵御倭寇的血肉长城。

    林寒、苏枕雪、莫问、晦明禅师、司徒宝五人,立于定海卫最高的望海楼之上,望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磅礴军容,心神皆为之激荡。

    林寒自幼在钱塘江边长大,见惯了百舸争流,也自诩见过些场面。然则漕帮的千百条船与眼前这支钢铁舰队相比,便如溪流之于江海,萤火之于皓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当千万人的意志与力量汇聚在一起时,竟能生出这般改天换地的磅礴气势。在这种力量面前,个人的武功,便是再高,也显得渺小。

    苏枕雪亦是默然。她身为沧浪帮主,手下亦有数千帮众,然则帮派之争,比之这国与国、族与族之间的惨烈血战,终究是小道。她望着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怆。这些人,有多少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阿弥陀佛。”晦明禅师双手合十,那双总是醉眼惺忪的眸子,此刻却清明无比,“地藏王菩萨有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此地,便是人间地狱了。”

    司徒宝一反常态,没有插科打诨。他只是抱着酒葫芦,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目光落在远处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问则死死盯着那些战船,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将每一块船板、每一根铆钉都看穿。身为铸剑宗师,他对这些战争利器的构造,有着远超常人的兴趣。

    望海楼下,中军大帐之前,俞大猷一身玄色戎装,按剑而立。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辞,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静静地扫过整支舰队。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传令兵的耳中。

    “左军一、二、三营,为先锋,呈雁行阵,出击。”

    “中军四、五营,为两翼,呈偃月阵,护卫。”

    “右军六、七营,为后应,稳守本阵,随时策应。”

    “令!所有虎蹲炮,上炮台!听我号令行事!”

    一道道将令,简短而清晰,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这支庞大的舰队梳理得井井有条。

    “开船!”

    随着俞大猷手中令旗猛然挥下,那如同雷鸣般的鼓声骤然一变,变得急促而激昂!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千帆竞发,破浪而行!

    明军水师主力,如同一头挣脱了锁链的怒龙,咆哮着,向那片盘踞着无数倭寇的巢穴——舟山外海,猛扑而去!

    海战,在日出之前,已然爆发。

    当明军水师的先锋舰队驶入一片名为“乱礁屿”的海域时,平静的海面之下,杀机顿现。

    数十艘体型小巧、状如尖梭的倭寇“关船”,自礁石之后猛然窜出,如同一群嗜血的鲨鱼,向着队形尚未完全展开的明军福船扑来。这些倭寇,个个赤着上身,头扎布巾,手持倭刀,口中发出“呀呀”的怪叫,状若疯魔。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礁石之间闪转腾挪,避开福船上火炮的直射,试图靠近,展开他们最擅长的跳帮格斗。

    -

    “狗娘养的倭夷,又来这套!”先锋营参将张经远在旗舰“镇远号”上,看着那些滑如泥鳅的敌船,恨得牙痒痒。以往的战斗中,他们不知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大船转向不便,火炮又有死角,一旦被这些小船贴上,便如大象被狼群围攻,一身力气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被那些刀法狠辣的倭寇一个个砍倒。

    但今日,不同了。

    “传令!各船,上‘虎蹲’!”张经远厉声喝道。

    令旗挥动,只见各艘福船的船舷两侧,水手们迅速推出了数十门造型奇特的火炮。那炮身极短,炮口极大,形如一只蹲伏的老虎,炮架低矮,可以灵活地调整射角。这正是戚继光根据北方战事经验,结合海战特点,新近改造出的利器——虎蹲炮!

    此炮装填的,并非沉重的实心铁弹,而是一包包重达五斤的铁砂与碎石。

    “放!”

    随着张经远一声令下,数十门虎蹲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数十道扇形的、由无数铁砂碎石组成的死亡弹幕,瞬间覆盖了前方近百步的海域!

    惨叫声霎时响成一片!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倭寇关船,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型扫帚扫过。船板被密集的铁砂打得千疮百孔,桅杆应声而断,船上的倭寇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直接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如下饺子般纷纷栽入海中。

    只一轮齐射,便有十几艘敌船当场瘫痪,或是冒着黑烟,在原地打转,或是缓缓沉入海底。鲜血,瞬间染红了这片海域。

    “好!打得好!”

    “再放!”

    明军将士见这新式火炮神威如斯,顿时士气大振,欢声雷动。炮手们飞快地清理炮膛,装填弹药,又是一轮齐射。

    倭寇的先头部队,在这闻所未闻的打击面前,彻底被打懵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近战优势,在这覆盖性的打击面前,成了一个笑话。他们甚至连明军的船舷都摸不到,便已死伤惨重。

    残余的几艘关船见势不妙,再不敢上前,调转船头,便要往礁石群深处逃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张经远双目赤红,长刀一指,“给老子追!今日,定要将这帮狗娘养的,斩尽杀绝!”

    先锋舰队的数十艘战船,立刻鼓起满帆,如猛虎下山般,向着那片复杂险恶的乱礁屿,追杀而去!

    望海楼上,俞大猷用千里镜看着远方的战况,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继光的这个‘虎蹲炮’,确是妙计。它弥补了我大福船近战之短,足以改变整个海战的格局。”他缓缓放下千里镜,对身旁的副将说道。

    然而,一旁的莫问,眉头却始终紧锁。他凝望着那片战况激烈的海域,沉声道:“俞总兵,穷寇莫追。倭寇此番迎战,败得太快,退得也太从容,恐有诈。”

    俞大猷闻言,心中亦是一凛。他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初战大捷,士气正盛,若此时下令退兵,未免有损军心。他沉吟片刻,正要下令让张经远稳住阵脚,不可冒进。

    然而,已经迟了。

    就在明军先锋舰队追入乱礁屿深处,航道变得愈发狭窄之际,异变陡生!

    前方的海面上,大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那雾气又浓又厚,几步之外便不见人影,将整片海域笼罩其中。更诡异的是,这雾气竟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吸入鼻中,让人头脑发昏。

    “不好!是倭寇的妖术!全军小心!”张经远心知中计,急忙大声示警。

    但他的声音,在弥漫的大雾中,传不了多远。各艘战船之间的联系,瞬间被切断了。

    紧接着,两侧那如鬼手般林立的礁石之后,无数早已埋伏好的倭寇战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这一次,出现的不仅仅是小巧的关船,更有十余艘体型庞大,船身漆黑,两舷如刀,船首高高翘起,如同怪兽巨口的“安宅船”!

    这些,才是倭寇水师的真正主力!

    明军先锋舰队,陷入了包围!

    更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是自那雾气最深处,缓缓驶出的一艘巨舰。

    那艘安宅船,比其他的同类还要大上三圈,通体漆黑如墨,船身之上,竟隐隐有血色的符文在流动。船帆之上,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只画着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鬼面。

    船首,一人负手而立。

    那人身穿一套黑色的扶桑武士铠,身形挺拔如松,一头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在海风中狂舞。他的脸庞俊美得有些妖异,双唇紧抿,一双眸子,比这深海之水还要冰冷,还要深沉。

    -

    他手中,按着一柄比寻常太刀要长出半尺的妖异长刀。那刀鞘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邪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一股无形的、霸道绝伦的剑意,便已笼罩了整片海域。在这股剑意之下,海浪仿佛都为之平息,风声似乎都为之呜咽。

    所有看到他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最原始的恐惧,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自地狱走出的杀神。

    “柳……柳生宗次郎!”

    “是梅花盗大头目,柳生宗次郎!”

    明军将士中,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柳生宗次郎,这个名字,对于大明海疆的军民而言,便等同于死亡与噩梦。传闻此人剑术已臻化境,曾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他一人一刀,便是千军万马。

    张经远的“镇远号”,正处于包围圈的核心。他看着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只觉手足冰凉,一股寒气自尾椎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没见过高手,可眼前这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功”的理解范畴。那是一种纯粹的、碾压性的“势”!

    “结阵!结鸳鸯阵!弓箭手准备!火炮准备!”张经远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他知道,今日若不能挡住此人,他麾下这数千将士,便要尽数葬身于此!

    旗舰之上,数百名身经百战的明军精锐迅速行动起来。藤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狼筅兵居中,弓箭手与火铳手占据高处,一个标准的鸳鸯战阵,瞬间成型。数十张弓弩,十几支火铳,齐齐瞄准了那道立于船首的孤傲身影。

    柳生宗次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严阵以待的明军旗舰,嘴角,勾起了一抹几近残忍的弧度。

    他动了。

    他只是轻轻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镇远号”的船舷之上。

    没有惊天的气浪,没有骇人的声势,就那么轻飘飘地,仿佛只是从自家院墙跳到了邻家屋顶。

    “放箭!”

    “开火!”

    张经远几乎是在他落地的瞬间,便下达了命令。

    “咻咻咻!”

    “砰砰砰!”

    箭如飞蝗,弹若流星,从四面八方,封死了柳生宗次郎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间!

    面对这足以将一头大象打成肉泥的密集火力,柳生宗次郎的动作,依旧简单得令人发指。

    -

    他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柄妖刀。

    “噌——”

    一声轻鸣,如同龙吟,又似鬼哭。

    一道血色的刀光,在他身前,一闪而逝。

    那刀光,并不如何璀璨,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所有射向他的箭矢与弹丸,在接触到那刀光的一瞬间,竟都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齐齐在半空中凝滞了一刹那,随即,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截!

    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这还是人的力量吗?

    “杀!”

    最前排的藤牌手与长枪兵,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发出了悍不畏死的怒吼,结成战阵,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之墙,向着柳生宗次郎猛撞过去!

    柳生宗次郎不退反进。

    他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鬼魅,融入了那片由刀枪组成的森林之中。

    血光,开始绽放。

    他的刀,快得超越了人眼所能捕捉的极限。你甚至看不清他何时出刀,又何时收刀,只能看到一道道血色的残影,在他周身闪烁。

    而每一道残影闪过,便有一名明军士兵,无声无息地倒下。

    那些士兵,脸上还保持着冲锋时的狰狞表情,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只有在他们倒下之后,你才能看到,在他们的咽喉、心口,或是眉心,多出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

    一刀毙命,绝无多余。

    他的身法,更是诡异步伐,如同鬼魅。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呼吸。时而在长枪的缝隙中穿过,时而在盾牌的阴影下闪现。鸳鸯阵那引以为傲的、远近结合、攻守兼备的阵型,在他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他总能找到那最微小、最不可思议的破绽,然后,一刀挥出。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有一片死寂的倒下。

    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功夫,那由上百名精锐组成的鸳鸯战阵,便已土崩瓦解,伤亡过半。地上,躺满了同袍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恐惧,如同瘟疫,在幸存的士兵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战胜的死神!

    “顶住!给老子顶住!”张经远双目欲裂,亲自提着一口九环大刀,从指挥台上猛扑而下,一招力劈华山,带着万钧之势,向着柳生宗次郎当头劈落!

    柳生宗次郎头也不抬,反手一刀,向上撩起。

    “叮!”

    一声脆响。

    张经远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自刀身传来,虎口剧痛,那口重愈百斤的九环大刀,竟被硬生生震飞出去!而他整个人,更是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屁股摔倒在地。

    柳生宗次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明国的将军,太弱了。”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妖刀。

    张经远闭上了眼,心中一片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一声悠远而绵长的箫声,如同天籁,自那遥远的主战场之外,穿透了海上的风浪与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箫声,初时如泣如诉,带着一丝悲悯;转瞬间,却又变得高亢激昂,如钱塘怒潮,一浪高过一浪,充满了与天争锋的无上剑意!

    柳生宗次郎举刀的动作,猛然一顿。他豁然转身,望向箫声传来的方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这股剑意……竟丝毫不在他之下!

    “高手……”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与此同时,在乱礁屿另一侧,那片被所有航海家视为死亡禁区的“鬼见愁”海域,一艘毫不起眼的小小哨船,正以一种神乎其技的方式,在犬牙交错的暗礁与疯狂旋转的漩涡之间,乘风破浪!

    船头,司徒宝一身破烂僧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抓着船舷,双脚在船板上看似胡乱地踩踏着,时而轻如蜻蜓点水,时而重如泰山压顶。

    “左满舵!借着这股浪,给老子滑过去!”他怪叫一声,一脚重重跺下。

    -

    小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船身猛地一侧,竟是贴着一股巨大的回旋浪的侧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倾斜角度,如同一名绝顶的滑雪健将,划出一道优美而惊险的弧线,险之又险地绕过了一片突然从水下冒出的尖利礁石!

    船尾,林寒手持一支长篙,双目紧闭。他没有用眼睛去看,而是将整个心神,融入了身下的这片大海。

    《碧海潮生诀》在他体内疯狂运转。他能“听”到每一股暗流的涌动,“看”到每一处漩涡的轨迹。

    “前辈!前方三丈,水下有横流!力道向右!”他猛然睁眼,大声喝道。

    “来得好!”司徒宝不惊反喜,大笑一声,脚下步伐一变,那艘小船竟是借着那股横流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推了一把,速度骤然加快,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射去!

    苏枕雪则稳稳立于船中央,一袭白衣,在狂风中飘飘欲仙。她手持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远方那片混乱的主战场,清冷的眸子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与厮杀。

    “找到了!”她忽然低声道,“东南方,三艘,船身有梅花印记!那便是倭寇的指挥舰!”

    “好嘞!”司徒宝怪笑一声,脚下猛地一跺,“坐稳了,小的们!老叫花子要抄近道了!”

    他竟是驾着小船,一头扎进了一片最为凶险的、被无数巨大漩-涡所覆盖的海域!

    那艘小船,在司徒宝神乎其神的驾驭下,竟如同一条活鱼,时而跃上浪尖,时而潜入浪底,在那些足以绞碎钢铁的漩涡之间,跳起了一曲疯狂而优雅的死亡之舞!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倭寇舰队的后方。

    三艘巨大的安宅船,呈品字形,静静地停泊在那里。船上的倭寇,正兴致勃勃地用千里镜观看着主战场上柳生宗次郎大发神威,对自己身后那片“绝对安全”的海域,没有丝毫防备。

    “嘿嘿,小鬼子们,爷爷来给你们送礼了!”

    司徒宝嘿然一笑,将小船的速度催动到了极致。那艘经过莫问亲手加固、船身刻满符文的哨船,如同一柄黑色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狠狠撞在了一艘安宅船的侧舷之上!

    “轰!”

    一声巨响,木屑横飞!

    “什么人!”船上的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纷纷拔刀,冲向缺口。

    迎接他们的,是三道快如闪电的身影。

    司徒宝冲在最前,一套醉八仙拳使得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所过之处,倭寇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而林寒与苏枕雪,则背靠着背,双剑出鞘!

    断水剑,分金剑!

    一蓝一金,两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绵密而凌厉的剑网。

    “潮月剑法·清辉映潮!”

    苏枕雪的分金剑灵动飘逸,剑光如月华泄地,清冷而连绵不绝。所有劈向二人的刀光,都被她那看似柔弱的剑势,轻飘飘地引向一旁,竟是滴水不漏。

    “潮月剑法·怒涛吞月!”

    林寒的断水剑则大开大-合,他将体内那股冰冷的蛟龙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身,每一剑劈出,都带着一股仿佛能将大海斩开的磅礴大势!

    一名手持野太刀的倭寇武士,怒吼着向他冲来。林寒不闪不避,断水剑迎头劈下!

    “当!”

    一声脆响,那名武士连人带刀,竟被林寒一剑,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一攻一守,一刚一柔。林寒霸道绝伦的攻势,在苏枕雪天衣无缝的防守下,再无后顾之忧,威力何止倍增!二人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在甲板上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逼船舱深处!

    “点火!”苏枕雪娇喝一声。

    司徒宝早已将数个装满了“霹雳雷火”的巨大油布包,塞进了船舱的弹药库。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燃了引线,然后怪叫一声,拉着林寒和苏枕雪,向船舷外纵身一跃!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比之前任何一道雷声都要响亮!

    那艘巨大的安宅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从内部狠狠砸中,猛地一颤,随即,一道粗大的火柱,夹杂着无数断裂的木板与残缺的尸体,冲天而起!

    -

    剧烈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另外两艘指挥舰,亦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得剧烈摇晃,船上燃起大火,一片混乱。

    主战场上,正在欣赏着手下屠杀明军的柳生宗次郎,猛然回头。

    当他看到自己后方那冲天的火光时,那张妖异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震惊”与“愤怒”的神色。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里之遥的海域,穿透了弥漫的硝烟与大雾,死死地,锁定在了那艘正在远去的小小哨船上。

    锁定在了那两个持剑而立,衣衫浴血,却依旧并肩而战的年轻身影上。

    t

    海风呼啸,战鼓依旧。

    这一场决定东海未来数十年格局的惊天海战,胜负的天平,在这一刻,开始悄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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