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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佛界西麓的韦陀殿已如一座死城。断柱横陈,香炉倾覆,殿前石阶上布满黑色黏液,像某种生物蜕下的外壳。林辰一行人踏着碎瓦前行,脚步声惊起一群乌鸦,扑棱棱飞向灰蒙天空。空气中有股腐甜味——不是尸臭,而是信仰被扭曲后的气息,如同蜜糖熬焦。“这里不对。”苏见微低声说,手中真实之瞳的镜片微微发烫,“能量流是单向的,只进不出。就像……有人在吸食什么。”
话音未落,殿内传来机械般的脚步声。三人从残破窗棂望进去,只见十余名信徒排成直线,缓缓移动。他们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微笑,双手合十,口中不断重复:“信即生,疑即灭。”可当阳光照过他们脖颈时,林辰看见皮下有黑色丝线蠕动。丝线直通后脑,连接着一枚嵌入颅骨的墨色晶体。正是“熵寂单元”。
“他们在用活人做容器。”唐序脸色发白,“信仰能量被强行抽取,喂养那些黑暗意识体。”
陈烬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那是他从军时带出的遗物,刀柄缠着褪色红绳,据说是孤儿院老嬷嬷临终前塞给他的。“我们得毁掉这些装置。”他说,声音冷得像冰。
“等等!”林辰突然按住他,“你看他们的手。”
众人细看,发现每名信徒右手掌心都刻着编号:A-03、B-07、C-12……而最前方那名高大男子,掌心赫然是“D-01”,衣领内侧还露出半枚褪色徽章。蓝底白星,边缘绣着“慈光育幼院”字样。
陈烬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不可能……”他喃喃后退,“那徽章……是我小时候戴的……”
林辰猛地想起什么:“你之前说过,你是孤儿院长大的?”
陈烬没回答,双眼死死盯着那名D-01傀儡。那人忽然转头,机械地扫视四周,目光掠过陈烬时,竟停顿了一瞬。随即,他开口了——不再是单调咒语,而是沙哑低语:“……陈烬?你……回来了?”
陈烬如坠冰窟。
记忆炸开。
十二岁那年冬天,慈光育幼院突发大火。他和五个伙伴被困在阁楼,眼看火舌吞噬楼梯。D-01是当时的老大,叫阿岩,比他大四岁,总护着他。最后关头,阿岩推他跳窗逃生,自己却被压在坍塌的房梁下。他记得自己哭喊着要回去救他,可消防员死死抱住他。第二天,院方说阿岩烧死了,连骨灰都没留下。
可现在,阿岩就站在眼前,活着,却已不是人。
“不……不!”陈烬嘶吼一声,冲进大殿。刀光一闪,直劈阿岩后颈——目标是那枚嵌入颅骨的熵寂单元。
刀锋切入皮肉,黑血喷涌。可就在晶体碎裂瞬间,阿岩的身体猛然抽搐。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话:“别丢下……我们……记得……孤儿院……的……名字……”
话音未落,他倒地不动,眼中最后一丝光熄灭。
陈烬跪倒在地,刀当啷落地。他颤抖着伸手抚过阿岩的脸,那张脸依旧熟悉,只是冰冷如铁。他忽然抱起尸体,紧紧搂住,像当年阿岩护着他那样,肩膀剧烈抖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是哭,是灵魂在撕裂。
林辰走上前,轻声道:“让我看看他还剩什么。”
他启动镜像之瞳,左眼泛起青芒,指尖触碰阿岩太阳穴。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阿岩在地下实验室醒来,全身插满导管,耳边是机械女声:“你已死于火灾,现为‘净信体’D-01,使命是传播绝对信仰。”——他试图反抗,却被电击折磨至昏厥。每次清醒,记忆就被删除一段。——某夜,他梦见陈烬在雪地奔跑,想喊却发不出声。醒来时嘴里咬着自己的手臂。——最后一次完整记忆,是他偷偷用指甲在掌心刻下“慈光”二字。然后被发现,整块皮肤被激光灼毁……
最深处,一段意识残存:“我不是怪物……我不想杀孩子……救救我……别让我们变成怪物……”
林辰猛地抽手,左眼流血,头痛欲裂。他扶墙喘息,耳边回荡着那句哀求。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控制,而是对人格的彻底碾碎。玄湮不仅夺走生命,还逼他们亲手背叛自己。
“我承担这份业。”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是因为没人比我更怕遗忘。”
苏见微上前,用真实之瞳扫描所有傀儡。她看到的不是数据,而是愿望——每一具身体深处,都藏着一丝未灭的执念:
“我想再吃一次院里的红豆粥。”“我忘了妈妈长什么样,但记得她唱歌的声音。”“如果能重来,我会拉着弟弟一起跳窗。”“别让我们变成怪物……求你们……”
她摘下眼镜,眼眶发红:“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受害者。我们若只当他们是傀儡,就和玄湮没有区别。”
唐序沉默片刻,取出便携式净化仪:“我们可以尝试剥离熵寂单元,保留神经基底。虽然记忆大概率无法恢复,但至少……让他们安息。”
“不。”陈烬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他站起身,拾起短刀,刀尖滴落黑血。“我要亲手送他们走。每一个。”
他走向下一个傀儡,动作不再暴怒,而是庄重如仪式。每砍下一枚晶体,他都会低声说一句:“我记得你。”“我记得你叫小满。”“我记得你总偷藏馒头给流浪猫。”“我记得你教我认星星。”
林辰站在殿外,望着晨光一点点照亮废墟。他知道,这场战争从来不是力量的对决,而是记忆与遗忘的拉锯。玄湮想抹去一切痛苦,让人成为无思无感的顺民;而他们要做的,是让哪怕最微弱的声音,也能被听见。
陈烬完成最后一击,瘫坐在地。他右臂的冰晶已蔓延至肩窝,皮肤发紫发硬,触之如铁。可他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释然。
“我以为我恨他们。”他说,“恨把我扔在孤儿院的父母,恨没救出伙伴的自己,恨这个世界从不给我们机会。可当我看见阿岩最后一眼,我才知道——我最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忘记。”
林辰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照片——是那张童年合影,玻璃裂痕依旧,但三人笑容清晰。
“我们都怕遗忘。”他说,“所以才要一直走。替他们走,替过去走,替那些再也说不出话的人走。”
苏见微收起仪器,轻声道:“接下来呢?”
“找玉历。”陈烬站起身,拍去尘土,“只要找到它,就能重启星轨校准仪。但这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让所有人——包括他们——都有选择的权利。”
风穿过破殿,吹动残破经幡。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坠入山脊。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都知道: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而真正的守护,是明知危险,仍愿意点亮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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