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星子落在旧书脊上 > 第0004章墨痕里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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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过书脊巷的薄雾,在青石板路上织出一张细碎的光网。林微言蹲在老槐树下,指尖捏着片半枯的银杏叶,叶面上的纹路像被岁月磨淡的墨痕,蜿蜒着伸向叶柄。昨天顾晓曼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让她原本趋于平静的心湖又泛起了涟漪。

    “沈砚舟拒绝联姻时,我爸气得摔了茶杯。”顾晓曼坐在茶馆窗边的模样清晰如昨,米色风衣的袖口沾着点雨后的湿气,“他说‘我这辈子只会娶林微言’,语气硬得像块石头。”

    林微言把银杏叶夹进随身带的笔记本里,金属搭扣合上时发出轻响。她起身往巷口走,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珠打在脚踝上,凉丝丝的,却没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半分。

    陈叔的旧书店已经开了门,木门上的铜环被摩挲得发亮。林微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温润,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

    “陈叔,您这儿有民国版的《词源》吗?微言上次说想比对不同版本的注解。”

    是沈砚舟。

    林微言的脚步顿在门廊下,雕花的木窗棂漏出他的侧影。他穿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正弯腰帮陈叔整理书架,指尖划过泛黄的书脊时动作轻柔,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在最上层呢,”陈叔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小子,比微言自己还上心。”

    沈砚舟的动作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她最近在研究清代词人的生平,可能用得上。”

    林微言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踮脚去够顶层的书,后腰的衬衫被牵扯起一小片,露出紧实的腰线。记忆突然跳回大学时的图书馆,他也是这样踮脚帮她够最高层的《全唐文》,阳光落在他扬起的脖颈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咳咳。”她轻咳两声,推门走了进去。

    沈砚舟猛地回头,眼里的惊讶像被风吹亮的星火,手里的《词源》差点没拿稳:“微言?你怎么来了?”

    “来找陈叔拿上次预定的《吴郡志》。”林微言避开他的目光,走到柜台前,“陈叔,书准备好了吗?”

    “早给你包好了。”陈叔从柜台下拿出个牛皮纸包,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笑着说,“我去后屋看看新到的碑帖,你们年轻人聊。”

    书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角的落地钟在“滴答”作响。沈砚舟把《词源》放在柜台上,指尖在封面的烫金字体上轻轻摩挲:“这书……你要是用得上就拿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电子版。”林微言接过《吴郡志》,指尖触到纸包的粗糙纹理,“谢谢你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沈砚舟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昨晚的汤很好喝,谢谢你的招待。”

    提到晚饭,林微言的耳根有点热。他洗碗时打碎了一个青花瓷碗,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划出道细细的血痕。她拉着他坐在客厅处理伤口,碘酒擦过皮肤时他没吭声,只是盯着她捏着棉签的手指,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碎碎平安。”她含糊地应了句,转身想走。

    “微言。”沈砚舟伸手想拦,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衣袖时又猛地收回,“周末有空吗?潘家园有个古籍交流会,听说有不少明刻本,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林微言的脚步顿住了。潘家园的古籍交流会每年秋天才办一次,她去年就跟陈叔念叨过想去看看,没想到他记在了心上。

    “我……”她犹豫着,心里有个声音在雀跃,另一个却在提醒她别太轻易心软。

    “就当是……谢谢你的晚饭。”沈砚舟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开车带你去,中午请你吃那里的卤煮,以前你总说想吃。”

    又是这样,他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软肋。林微言咬了咬下唇,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像个等着被投喂的大型犬,心里的防线突然就松动了。

    “好。”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砚舟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那周六早上八点,我在巷口等你。”

    从旧书店出来,林微言抱着《吴郡志》往家走。纸包沉甸甸的,里面是民国年间的刻本,字迹遒劲有力。她低头看着青石板路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影子好像不再孤单了。

    周六清晨,林微言被窗外的鸟鸣吵醒。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沈砚舟的车已经停在巷口,黑色的轿车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靠在车边打电话,侧脸的线条在朝阳下显得格外柔和,偶尔点头时,额前的碎发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林微言赶紧转身去换衣服。她选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配着浅蓝的牛仔裤,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弯弯,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下楼时,沈砚舟刚挂了电话。看到她,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早饭买了你爱吃的糖油饼,还热着。”

    塑料袋里飘出甜香,是巷口张奶奶的手艺。林微言接过袋子,指尖触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谢谢。”她低头咬了口糖油饼,酥脆的外皮混着芝麻的香,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上车吧。”沈砚舟替她拉开车门,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是他惯用的香水味。

    车子驶出书脊巷,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林微言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高楼大厦取代了青瓦白墙,喧嚣的鸣笛盖过了巷弄的评弹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五年,书脊巷变化不大。”沈砚舟目视前方,语气里带着感慨,“上次回来看到陈叔的书店还在,心里踏实了不少。”

    “你每年都回来?”林微言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嗯,借出差的名义回来过三次。”沈砚舟的声音低了些,“不敢去见你,就在巷口站一会儿,看看你家窗户亮没亮灯。”

    林微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她想起某个雨夜,好像确实看到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他。

    “看到灯亮着,就觉得你过得还好。”沈砚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看到灯暗着,就担心你是不是又熬夜看古籍了。”

    车里的钢琴曲换成了《卡农》,旋律温柔得像淌过心尖的流水。林微言别过脸,看着窗外,眼眶有些发热。

    潘家园的古籍交流会设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旧书、碑帖、字画琳琅满目。林微言一走进院子,眼睛就亮了,像个找到宝藏的孩子,拉着沈砚舟的衣袖往前走。

    “你看这个!”她指着摊位上一本泛黄的诗集,“是道光年间的刻本《秋瑾诗集》,我找了好久!”

    沈砚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喜欢就买下来。”

    “老板,这书怎么卖?”他朝摊主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摊主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打量了他们两眼:“小姑娘有眼光,这可是孤本,一口价八千。”

    林微言吐了吐舌头,拉了拉沈砚舟的衣袖:“太贵了,我们再看看。”

    “不贵。”沈砚舟掏出手机,“扫码。”

    “别!”林微言按住他的手,“我就是看看,不是真要买。”

    “我买给你。”沈砚舟看着她,眼神认真,“你喜欢的东西,值得。”

    他的指尖温热,覆在她的手背上,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没再坚持,只是低下头,看着那本《秋瑾诗集》,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

    买下诗集,林微言像得了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沈砚舟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在各个摊位前流连,时不时帮她拎东西,付钱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以前总说,看古籍就像在跟古人对话。”沈砚舟看着她蹲在摊位前研究一张拓片,轻声说,“那时候我不懂,现在看着你专注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林微言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幅精致的水墨画。她突然想起大学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在图书馆看古籍,眼神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这张拓片是《九成宫醴泉铭》的早期拓本,”她指着拓片上的字迹,“你看这笔画,刚劲有力,欧阳询的书法就是厉害。”

    “嗯,”沈砚舟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你讲得真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林微言的心跳瞬间加速,猛地往后退了退,差点撞到身后的摊位。沈砚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过来,烫得她皮肤发麻。

    “小心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微言站稳后赶紧推开他,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谢谢。”

    两人都有些不自在,气氛里多了点微妙的暧昧。沈砚舟轻咳两声,指着不远处的摊位:“那边好像有卤煮,去尝尝?”

    卤煮摊前飘着浓郁的香气,林微言吸了吸鼻子,刚才的尴尬瞬间被抛到了脑后。沈砚舟买了两碗卤煮,加了她爱吃的肺头和火烧,端到旁边的小桌上。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把筷子递给她,自己却没动,只是看着她。

    林微言拿起筷子,夹了块火烧放进嘴里,浓郁的汤汁混着肉香在嘴里化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沈砚舟看着她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你怎么不吃?”林微言抬起头,看到他碗里的卤煮几乎没动。

    “看着你吃就好。”沈砚舟笑着说,“以前总说带你吃卤煮,一直没机会。”

    林微言的心又是一暖,夹了块肺头放进他碗里:“快吃,不然我也不吃了。”

    沈砚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两人低头吃着卤煮,偶尔抬头对视一眼,然后又赶紧低下头,脸颊发烫,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甜蜜。

    吃完卤煮,他们又在交流会上逛了会儿。林微言淘到了几本心仪的古籍,沈砚舟则买了一方砚台,说是给她磨墨用。

    “这砚台是端溪的老坑料,发墨快,不伤笔。”他把砚台递给她,眼神里带着期待,“你试试?”

    林微言接过砚台,入手温润,砚池里的纹路像流动的水波。她心里清楚,这方砚台价值不菲,却没像刚才那样拒绝,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不客气。”沈砚舟看着她,“只要你喜欢。”

    回去的路上,林微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怀里抱着淘来的古籍和砚台,心里满满的。沈砚舟放着舒缓的音乐,偶尔侧过头看她一眼,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车子驶回书脊巷时,夕阳正浓。沈砚舟把车停在巷口,替她解开安全带:“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林微言抱着东西,推开车门。

    “微言。”沈砚舟叫住她,从后座拿出个小小的盒子,“这个给你。”

    林微言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用纯银打造,上面刻着细小的星芒图案,和当年的袖扣如出一辙。

    “我找人定做的。”沈砚舟的声音有些紧张,“上次看到你给我的银杏书签,觉得……挺好看的。”

    林微言握着书签,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暖暖的。她抬起头,看着沈砚舟,眼神清澈:“我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沈砚舟松了口气,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林微言抱着东西往家走,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到沈砚舟还站在车边看着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她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家门。

    回到家,林微言把淘来的古籍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架,又把那方砚台放在书桌上。她拿起那枚银杏书签,放在手心把玩,银质的书签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口沈砚舟的车还没走。他靠在车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发信息。很快,林微言的手机响了,是沈砚舟发来的信息:“早点休息,别熬夜看古籍。”

    林微言看着信息,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复道:“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

    放下手机,她走到书桌前,打开那本刚买的《秋瑾诗集》。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突然在扉页上看到几行娟秀的小字,是秋瑾亲笔写的:“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豪情壮志。林微言看着那行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她想起沈砚舟为她做的一切,想起顾晓曼的话,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挣扎,突然觉得,是时候放下过去了。

    她拿出手机,给沈砚舟发了条信息:“下周六,一起去看画展吧?我听说有吴昌硕的作品展。”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还是两个字加一个感叹号:“好!”

    林微言看着那两个字,笑得眉眼弯弯。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书脊巷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青石板路。她知道,属于她和沈砚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林微言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手里还握着那枚银杏书签。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书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满了星子。她想起沈砚舟温柔的眼神,想起他笨拙却真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或许,爱情就像修复古籍,需要耐心,需要包容,需要小心翼翼地抚平每一道伤痕。而她和沈砚舟,正在用彼此的真诚,一点点修复那些被岁月磨损的过往,让那些蒙尘的记忆,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

    林微言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梦里,她和沈砚舟坐在大学图书馆的窗边,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他在看法律书,她在看古籍,岁月静好,温暖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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