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郡主她又骗婚了 > 第一卷 第8章 剪狐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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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三更,房里要了热水。

    红烛在纱帐外摇曳生姿,将纠缠的身影投在墙面。她微醺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随着细密的亲吻落在沁着薄汗的肌肤上。陆沧肩头传来轻微的刺痛,却只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抱着她步入氤氲着热气的浴桶。

    叶濯灵在温热的水中轻轻战栗,倚在他胸前发出细弱的呜咽。水珠顺着她泛红的颈项滑落,那里还留着方才缠绵的痕迹。他的掌心温柔地抚过她微微起伏的脊背,目光在触及一道浅淡红痕时微微凝住。

    那是玉佩的吊绳留下的,红绳编得粗,纠缠间嵌入她的皮肉,他要取下,她就扑腾起来,不许他碰。

    他此时偏要碰,举高了仰头细看,她伸手来抓,却怎么也够不着,反在他脸上挠出一道印子。

    这也不是什么上等玉石,颜色不通透,光泽黯淡,她就这么稀罕?

    “好了,还给你。”

    陆沧将玉佩重新系回她颈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脸颊。浴桶中的水波轻轻荡漾,她攥着玉佩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光渐渐涣散。湿透的身子在他掌中轻颤,如同融化的雪水般绵软无力,最终支撑不住地靠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睡颜倒是比醒时恬静许多。

    待为她擦干身子,陆沧才注意到自己臂膀上留下的几道红痕。

    这丫头明明生涩得紧,偏要装作熟稔。方才不过照着册页研习到第三式,她便受不住了,若是真要研习完整册,还不知要闹出怎样动静。

    他抱着叶濯灵回到床上,要吹灯,忽想起洞房夜的花烛要燃一整晚,桌上这根蜡烛就是普普通通的红烛,不高不粗,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她醒来。

    就像这桩乱世中的姻缘,不知能否撑到白头。

    陆沧想了想,取来指甲刀,拎起她的爪子,掰开指头,咔擦咔擦一枚枚剪下去,修得短短的,连脚趾甲也没放过。

    他们这些军中的人,都是半条命踏进鬼门关,不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拔剑砍人时指甲劈了,那可有的好受。虽然他怀里这个不是士兵,但挠起人来的凶狠劲儿也差不多,他不过照着书换个样式,她就张牙舞爪地闹起来,装也不装了,哭着喊着让他出去,也不让他摸肚皮,轻轻摸也不可以,说撑得难受。

    给她剪指甲,对维持婚姻来说,比燃一整晚花烛好使。

    陆沧扫净地上的指甲屑,饮了杯温水,洗手上床。枕畔的人顺着他的臂膀滚过来,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呼吸浅浅。

    他并不怀疑她在装睡,半个时辰前她就累得睁不开眼了,困倦的时候会下意识找他身上热的地方贴着。他亦有些疲倦,却不急着睡,悄无声息地拉过她的巴掌,在软软的肉上捏来捏去,捏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比沙包的触感好多了。

    手背蓦地一沉。

    陆沧睁眼,只见她的左手盖在了自己手上。

    他皱皱眉,掌心再次覆住她,她在梦里咂了咂嘴,把手一抽,“啪”地又盖在他手背上。

    “什么怪癖?”他轻声自语。

    陆沧瞬间想起他的嫡母李太妃养了一只狸花猫,他小时候逗它玩儿,只要把手放在猫爪上,那猫必定会拿爪子盖住人手。这么跟它玩三四次,它就恼了,翘着尾巴跳到高处,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几巴掌扫到地下,趾高气昂。

    可她这样连睡觉也要压人一手的,他还是头次看到。

    他颇为稀奇,跟她玩了一盏茶的叠手,她不知梦到什么,在他怀里踢蹬起来,呜哩哇啦地说起梦话,像在骂人,骂到最后眼角湿了,可怜兮兮地用脑袋蹭他胸口,嘴角耷拉着。

    陆沧叹口气,放过她光秃秃的爪子,塞到被子里,拥着她睡下。

    五更将尽时,屋檐上响起鸟鸣。

    叶濯灵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支离破碎,醒来时仍觉困倦难消。浑身像是被碾过般酸软无力,稍稍移动便牵起阵阵隐痛。腰际更是酸麻难当,昨夜被他紧扣着深陷枕衾之间,此刻只觉那处几乎要支撑不住。

    早知话本里尽是虚言,她实在不该信口开河地说什么精通四种法子,如今倒真是自作自受了。

    帐中漆黑,大约天还没亮,只有一丝极弱的光从缝隙透进来。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稍稍仰头,就看见了他的脸,深邃的轮廓即使在暗处也分外清晰,眉峰如峦,高鼻如岳,笔锋浓重。

    ……仇人的相貌,要记住了。

    淡淡的茶叶味钻进鼻子,她仔细嗅了两下,的确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昨日他饮过酒,用井水冲了个澡,所以身上没有酒味,本来她以为他在外头陪人喝了茶,所以才有这股味道,可在浴桶里分明也闻见了。

    是炒熟的白茶的气味,有点儿陈,盛在紫砂罐里被太阳晒过。

    她嗅着嗅着,头向前倾,扎在他的颈窝里,沉重的眼皮撑不住,渐渐合上。

    ……仇人的气味,要记住了。

    陆沧醒的时候,发现她在自己脖子边嗅来嗅去,鼻尖一动一动,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他身上有什么怪味儿?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没闻出来,连汗味也没有。他素来好洁,有条件就会冲澡,没水也用酒擦一擦,军中也就段珪这个贵公子比他讲究,用些熏香。

    不过她身上倒是有股剥了皮的甜杏仁味儿,出汗时在手腕和脖子上能闻到,凉下来就没了,比山林里的狐狸好闻得多。

    她周身都萦绕着那缕独特的幽香,而在贴近时,那气息变得更为清甜,仿佛晨曦中沾染了露水的草地,混合着一丝温暖的奶韵。这若有似无的暖香,丝丝缕缕地渗入周遭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他回忆着昨晚的荒唐行径,嗅了嗅指尖,耳朵发起热,轻手轻脚地放开她,直起身撩开帐帘。

    桌上的红烛已经烧完了,而他练刀的时辰也误了。

    他得赶快带着士兵去巡城。

    快到午时,侍女端来朝食。

    日头升到屋顶,碗里的汤饼热了两次,叶濯灵都没起来。等到碗摆上桌了,她还是呆呆地躺在被子里不想动,连门外的汤圆也没管。

    采莼想起她往日的神采奕奕,不由一阵心痛,可她们这些做丫头的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对主子的选择更是无能为力,只有轻声劝慰她想开点,吃饱了再说。

    叶濯灵昏昏沉沉地起身净面,冷水稍驱倦意,却难解周身酸软。整个人像是被车轮碾过般疲乏不堪,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散架。

    幸而昨夜他敷的药膏颇有神效,痛楚已消,伤口也无大碍。只是那药性寒凉,引得她腹中微凉,才用了半碗汤饼便觉不适。双腿虚软使不上力,只得扶着墙蹒跚挪向净室。

    这般狼狈情状实在羞于示人,她便遣走了正要上前搀扶的采莼,命她去别处办事。

    ……干脆别活了。

    她坐在恭桶上泪汪汪地想。

    不,还是得活下去,看到他先死。

    门帘一动,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两只圆眼瞅着她,蹲坐在地上。

    叶濯灵把裙子往腿上一捂,炸了毛,“滚,滚!什么怪癖,盯着人出恭,我又不是掉马桶里去了。”

    汤圆走上前,“呜”地叫了一声,举起两只前爪,在她小腿上使劲扒拉,耳朵耷拉着,都快哭了。

    她这才想起它的笼子上了锁,每天早上都是自己放它去花园,今天是谁给它开的门?

    “汤圆,坐。”她命令它安静下来。

    小雪狐哀哀怨怨地坐下,望着她。

    “握手。”

    以往她喊握手,它都是先给右手,再给左手,今天一反常态,站起来把两只爪子都放到她手里,伸出指甲。

    叶濯灵握着它光秃秃的小爪子,失声道:“谁把你的指甲剪了?!”

    这句刚出口,目光移到自己手上,她差点从恭桶上跳起来:“谁把我的指甲剪了?!”

    ……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刚才吃饭时她情绪低落心不在焉,此刻才发现指甲被齐根绞下,左手小指的本来养了半寸长,用来修印章边角,这下全没了;再拎起裙子低头看,十个脚趾甲也短了许多。

    她和汤圆大眼瞪小眼,满腔悲愤,心疼地捏着它的爪子,“都剪出血了……”

    狐狸的指甲不像人,里面有血脉,剪得深些就会碰到,虽然这几滴血已经干了,可叶濯灵还是气得要命。她每次给汤圆剪指甲剃脚毛,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它,它胆子小,总要鸡飞狗跳地折腾一番,可想而知今早陆沧趁她睡觉,用武力胁迫它就范,它是怎样的宁死不从、坚贞不屈。

    那个欺凌弱小的烂人!

    她神情一下子变得肃然,压低声音:“汤圆,我们要站在同一阵营把他弄死,这节骨眼上你可千万别给我使性子,姐姐还有事要你办。”

    汤圆耳朵一立,精神抖擞地跳起来,在地砖上做刨坑的动作。

    她摇头:“定是你挖的洞把他吓到了,他畏惧你,才剪你指甲。这次咱们不挖洞了,姐姐给你分点轻松的活儿,放心,采莼跟他们说过,有我罩着你,他们不敢逮你做围脖。这是第二个任务,办完第三个,咱们就去找大哥。来,击掌为誓。”

    汤圆和她贴了一下爪心,肉垫暖乎乎的。

    “一言为定。”

    午时过后,日色曛然,王府的花园寂然无人。

    陆沧点了几百名年轻士卒跟他在城中巡察,只留了五个人守王府。征北军和赤狄打完,军中减了五万人,多出来的干粮、被褥、夺来的牛羊统统发给老百姓,一来为了安抚民心,让他们相信这次来的朝廷军靠得住,二来可以从他们嘴里打听点消息。

    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年头老百姓看到一副盔甲都怕,倘若不先给点好处,新来坐镇的人仅凭武力是不能孚众的。云台城所在的东辽郡有大批背井离乡的流民,匪患严重,再加上赤狄时不时南下扰边,北部就快成了废墟,大柱国让他安定边疆,实非易事。

    城中留下的两千人找不出一个青壮年,全是老病残疾,陆沧觉得自己镇了座空城,钱粮都无,还要他倒贴,唯一得民心的韩王也被砍了。大柱国于战事上很通,于政事上就差了点儿,这光景就该把段珪留下镇城,封他个郡守历练历练,他治得好,能使民心归顺,于段氏大有裨益。

    毕竟他在战场上实在给他爹丢脸。

    陆沧早晨出府时神清气爽,见到百姓对军队感恩戴德,更是言谈都宽和了几分,此时回头望望同一名中年妇人拉扯的段珪,皱眉问朱柯:

    “他又怎么了?”

    朱柯跑过去,娴熟地开解了一番,回来禀报“那妇人的相公儿女都死光了,她想回娘家投奔兄弟,见段将军穿着不凡,想用她女儿的手钏换点路费,段将军给了她一钱银子,可如今银子在北方不好使,她只要粟米,还说簪子和玉佩卖了一斗,段将军就踹了她一脚。”

    ……段珪脑子被驴踢了?

    陆沧冷声道:“今日我们就是来发粮的,没米就发干粮,一会儿叫人给她送去。”

    “是。您巡得也差不多了,何时回去?”

    “等见完这些人。”他坐到路边一家废弃的茶棚下,拔了水囊的塞子灌了一口。

    那些领了东西的百姓排着队要来谢他,他不好抛下队伍先走,要是段珪再发脾气踹上几个人,这一趟就白跑了。

    陆沧听着人们带着乡音的恭维,手中攥着沙包,百无聊赖地看天。蓝天上飘着朵白云,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像个……

    “王爷,这位婆婆想跟您单独说话,说有要事。”朱柯道。

    陆沧打眼一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站在下首,瘪着两只眼,是个瞎子,排在队末,前面的人都陆续散了。

    不知为何,他今日脾气特别好,搀着那老妇人进了茶馆,屏退下人:“老人家有何事?”

    老妇人的篮子里放着军队发的粗面饼,先是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一拜,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宛如遇上了救世神佛,等到陆沧不耐烦了,终于道:

    “城内有一处地窖,里头储有八千石粮,还有兵器火药,是从前韩庄王留给自己的后路,除了王府的主子,外人都不知地窖在何处,王爷若能找到,便可以此充军。老身从前是韩王府的婢女,因看了不该看的,被先王剜了眼睛赶出来,二十年来不敢多说一句话。王爷您跟那些作孽的人一比啊,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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