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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的目光掠过人群,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陈七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依旧蜷缩在地上。
伤口还在渗血,一只手紧紧捂着伤口,身体蜷缩成一团,看向李景隆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李景隆看着他,语气缓和了几分,淡淡的说道:“跟我回去吧,若能如实交代,可活命。”
说完,他拽着缰绳调转了方向。
胯下的骏马打了个响鼻,踏着满地血污,缓缓向巷外走去。
银枪被他横放在马鞍上,月光洒在枪身上,映出点点猩红。
陈七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倏地红了。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
虽然狼狈不堪,却又透着一股极致的庆幸。
他终于活了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失血过多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手脚发软。
刚站起来,便重重摔倒在地上,磕得他眼前发黑。
他咬着牙,撑着手臂想要再次爬起,却又一次摔倒。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摔倒,都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可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弃。
福生看得有些不忍,快步走上前,俯身将陈七扶起。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半分粗鲁。
陈七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这难得的支撑,哽咽着,颤抖着吐出两个字:“多...谢...”
声音微弱,却带着浓浓的感激。
福生没有说话,只是扶着他,快步跟上了李景隆的脚步。
巷外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满是血腥味的巷道。
一场风波,终于渐渐平息。
街道上,同样寂静无声。
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长夜的静谧。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可只有那些亲历者永远不会忘记今夜的这场巷战。
今夜过后,杭州三司,怕是要彻底变天了。
...
夜,更深了。
提刑按察司的廨舍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的影子明明灭灭。
李景隆坐在案前,正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银枪。
手中的白布沾着温热的水,细细擦拭着枪身上的血渍。
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支银枪,是李母亲手交给他的。
锋利无比,用起来十分趁手。
自穿越而来,这支枪上已经染了太多人的血。
——有燕逆叛军的,有占山为王的匪寇的,也有那些作威作福、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的。
每染一次血,都是一段过往,都是一场抉择。
李景隆的指尖拂过枪杆上的纹路,目光渐渐悠远。
他想起了李母将枪交给他时的模样,想起了李母的敦敦教诲。
也想起了史书上那个李景隆——那个兵败如山倒、被后人诟病千年的纨绔子弟。
从他接过这把银枪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他身上被赋予的,是另一种使命,一种不同于历史上那个“李景隆”的、沉甸甸的使命。
他从不以杀人为乐,甚至厌恶鲜血的味道。
可他更清楚,在这乱世之中,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有些人,必须用鲜血来警醒。
该出手时,他从未手软。
福生带着二十名暗卫,分左右两列侍立着。
他们皆是一身黑衣,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大厅中央的地板上,跪着三个人。
左边的一个,是方才被救下的陈七,也就是人证的护卫。
福生已经找来医士为他处理了伤口,此刻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眼神里的绝望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忐忑的期待。
中间的一个,是卢勉。
他身上的锦袍早已被剥去,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双手被反绑着,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
哪里还有半分提刑按察司司使的威严。
他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懊悔。
而右边的那个,却让所有暗卫都暗自警惕。
那人一身青色常服,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是个会卷入朝堂纷争的人。
可他此刻虽然跪在地上,却神色平静。
既不惊慌,也不辩解,仿佛只是来凑热闹的。
这个人,便是杭州布政司使——顾远洲。
一个自始至终,都未曾露过面的人。
烛火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景隆放下手中的白布,目光缓缓落在顾远洲的身上。
眸色深沉,如同今夜的夜空,藏着无尽的暗流。
“王爷深夜派人将我抓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顾远洲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抬眼看向案前端坐的李景隆,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带着一丝质问。
“下官自问在任上恪尽职守,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不知究竟犯了何等罪名,竟要受此折辱?!”
李景隆闻言,缓缓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抬眸扫过顾远洲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冷哼一声,声线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死到临头,你还想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狡辩抵赖么?!”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指了指顾远洲身侧的青年,眸光锐利如刀:“你旁边跪着的这个青年,你可认识?!”
顾远洲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目光落在那个脸色苍白、肩头还缠着绷带的陈七身上。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眉头皱得更紧,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过头,朗声道:“下官从未见过此人!不知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李景隆没有接话,转而将目光投向陈七,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你呢?你可曾见过他?”
陈七闻声,连忙转头看向顾远洲。
他凝神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沙哑:“回王爷的话,小人...没见过。”
话一出口,陈七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看得出来,李景隆似乎很希望他能认出此人。
可他不敢撒谎。
“好好看清楚。”李景隆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水渍,语气淡漠地提醒,“他便是杭州布政司使,顾远洲。”
“原来是顾大人。”青年恍然大悟,随即又面露茫然,连忙躬身解释,“徐千户的确奉命去过布政司衙署,与地方官员商议过公务。”
“但小人只是个随行护卫,每当徐千户商议重大事务时,小人从未有资格贴身跟随左右。”
“实在不知这位便是顾大人...”
说到最后,青年的眉宇间已经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与紧张。
他生怕自己的回答会触怒李景隆,更怕因此断送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活命机会。
顾远洲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腰杆挺得更直了。
他抬眼直视着李景隆,神色凛然,语气也越发理直气壮:“下官实在不明白王爷究竟有何意图!”
“为何平白无故找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让我们在此互相指认?这成何体统!”
他说着,目光扫过身侧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卢勉。
眼底闪过一丝怀疑,随即又拔高了音量,满是质问:“卢勉乃是朝廷任命的提刑按察司司使,为何会被这般五花大绑?!”
“王爷私自抓捕、扣押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这般无视国法、藐视皇权,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下官要上书朝廷!向陛下详细禀明此事!”
“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是否能容得下你这般无法无天的行径!”
这番话掷地有声,满厅的暗卫皆是神色一凛,做出了拔刀的手势。
唯有李景隆,听完之后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带着几分讥诮,几分冰冷,听得在场所有人心里发毛。
李景隆缓缓抬手,对着身侧的福生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顾远洲正满心愤懑地瞪着李景隆,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直到一股劲风裹挟着掌风扑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厅,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顾远洲整个人都懵了。
他僵在原地,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腥甜的血迹。
他堂堂一省布政司使,是朝廷从三品大员,何时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张了张嘴,想要破口大骂。
可话到嘴边,对上李景隆那双冰冷刺骨的眸子,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卢勉浑身颤抖着立刻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
不久前巷道里那场惨烈的厮杀,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此刻更是没想到李景隆居然直接当众赏了自己顶头上司一巴掌!
“本王最讨厌别人威胁。”李景隆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目光轻飘飘地瞟过顾远洲那张涨红的脸,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重。
“从现在开始,你们说每一句话之前,最好都在脑子里掂量掂量。”
“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在场每个人的心弦。
“下一次,你们挨的可就不是巴掌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脸色皆是骤然一变。
陈七死死地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顾远洲捂着发烫的脸颊,眼神里的愤懑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恐惧取代,但却依旧强撑着不肯低头。
而一旁的卢勉,头压得低低的,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此刻听到这话,身子更是抖得如同筛糠,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大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唯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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