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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的光斜切进来,照亮白玫的半张脸。她今天没穿旗袍,换了身靛蓝色的棉布褂子,黑裤子,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简单的髻,脸上脂粉未施。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镇上妇人。
但清辞知道她不是。
她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收紧,枪口隐在门后,正对着白玫的胸口。
“进来。”清辞说,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平静。
白玫闪身进门,反手关上。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她的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扫过——床,桌子,椅子,墙角那个用破布盖着的箱子。最后落在清辞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她握着枪的手。
“枪不错。”白玫说,语气像在评价一件首饰,“勃朗宁M1910,七发子弹,射程短,但近战威力不小。安德森神父给你的?”
清辞没回答,枪口抬高了半分:“照片哪来的?”
“我拍的。”白玫走到桌边,很自然地坐下,仿佛这是她的房间,“两个月前,在苏州的一家教会医院。顾小满当时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但还活着。”
“你救了她?”
“不完全是。”白玫摇头,“我只是碰巧在场。那晚医院进了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要带她走。我听见护士喊‘顾小姐’,就多看了两眼。后来查了一下,发现她是顾长明的女儿。”
“所以你就一直盯着她?”
“对。”白玫很坦率,“顾长明是密码专家,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而他女儿,是找到那些东西的关键。”
清辞的心沉了沉。白玫果然是冲着箱子来的。或者说,是冲着箱子里的秘密。
“你想要什么?”她问,枪口没动。
“合作。”白玫说得很直接,“我知道你们拿到了箱子。我也知道箱子里有什么。二皇子和日本人的交易记录,华北五省的矿业权转让契约,还有……”她顿了顿,“一份名单。日本人这些年在中国收买的官员、商人、军官的名单。”
清辞的手指紧了紧。名单。这是她不知道的。箱子里文件太多,她只看了最上面那几份。
“名单上有谁?”
“很多人。”白玫看着她,“有些名字,说出来会吓到你。但更重要的是,名单上有个代号——‘渔夫’。”
渔夫。
金鳞的总联络人。
清辞想起李浩说过的话。沈墨死前最后一份情报提到,“金鳞”在上海有个总联络人,代号“渔夫”,但不知道是谁。
“你知道‘渔夫’是谁?”她问。
“我知道。”白玫点头,“但我需要名单上的其他信息来印证。而且,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箱子带到北平,交给我指定的人。”白玫说,“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们顾小满的下落,并且保证你们安全离开江苏。”
清辞沉默了。她在快速思考。白玫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她真的是日本特务吗?如果是,为什么要帮他们?如果不是,她又是什么人?
“你是哪边的人?”她问。
白玫笑了,笑容很淡:“我哪边都不是。或者说,我哪边都是。我给日本人做事,也给军统做事,偶尔也给他们透点消息。谁给钱,我给谁情报。谁给我想要的,我帮谁。”
“你要箱子里的名单,是为了卖钱?”
“一部分是。”白玫不否认,“但更重要的是,名单上有些人,挡了我的路。我想借你们的手,除掉他们。”
“借刀杀人。”
“对。”白玫坦然承认,“但这个交易对你们不亏。你们要救顾小满,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在哪。你们要把箱子送到北平,我可以保证你们一路安全。而我要的,只是名单的副本,和借你们的刀杀几个人。各取所需。”
听起来很合理。但清辞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和白玫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她说,“也许顾小满已经死了。也许你只是想骗走箱子。”
“你可以不信。”白玫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但你们现在的处境,自己清楚。军统在找你们,金鳞在找你们,二皇子的人也在找你们。凭你们两个,背着这么个烫手的箱子,能走多远?”
她说的是事实。清辞无法反驳。
“李浩不会同意的。”她说。
“所以我来找你,没找他。”白玫转身,看着清辞,“男人总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而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该交易。”
她走到清辞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眼角的细纹,和瞳孔深处那种冰凉的、不带温度的光。
“清辞姑娘,”她叫了她的真名,“你父亲是个好人,但太固执,所以死了。沈墨也是个好人,也太固执,也死了。顾长明,顾小满,都是好人,都固执,所以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你想走他们的老路吗?”
清辞的嘴唇抿紧了。
“我不想教训你。”白玫的语气软了些,“我只是告诉你,在这个世道,想活下去,想做成事,有时候得学会变通。你得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你的朋友是谁,以及——谁是可以利用的人。”
“你是可以‘利用’的人?”
“对。”白玫点头,“而且我很乐意被利用,只要价格合适。”
清辞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她放下了枪。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白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淡,很快消失。
“很简单。”她说,“箱子你们继续带着,去北平。但路上,要按我安排的路线走。我会给你们准备好车马、证件、还有沿路的接应点。到了北平,把箱子送到这个地方——”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北平东城,礼士胡同十七号。
“这里住着个美国人,叫约翰·卡特,是《纽约时报》的记者。把箱子给他,他会把里面的文件拍照,然后原件还给你们。你们想交给谁,再交给谁。”
“美国人?”清辞皱眉,“为什么给他?”
“因为只有外国人,才敢登这些东西。”白玫说,“中国的报纸不敢登,登了就被封。但外国报纸登了,二皇子动不了。而且卡特有渠道,能把消息传出去,传到美国,传到欧洲,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这位未来的‘皇帝’,是个什么货色。”
清辞明白了。白玫要的不仅是除掉几个对手,还要把这件事闹大,闹到国际上,让二皇子身败名裂。
“那你呢?你能得到什么?”
“我能得到名单的副本,还有……”白玫顿了顿,“一份人情。卡特欠我人情,以后我在美国办事,会方便很多。”
很合理的解释。但清辞总觉得,她没完全说实话。
“顾小满呢?”她问。
“她在上海。”白玫说,“法租界,圣玛丽医院,用的是假名。我的人看着,暂时安全。等你们到了北平,把箱子交给卡特,我就让人送她来跟你们汇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白玫说,“但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跟我合作,赌一把。要么,你们自己闯,看能闯多远。”
清辞沉默了。她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街上人来人往,卖菜的,拉车的,挑担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为自己的生计奔波。没人知道,在这间破旧的客栈房间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交易。
“我要跟李浩商量。”她说。
“可以。”白玫点头,“但我只等到今晚子时。子时前,给我答复。子时后,交易作废,你们自求多福。”
她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清辞叫住她。
白玫回头。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清辞问,“这个镇子不大,但也不小。你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家客栈?”
白玫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点狡黠。
“因为这家客栈的老板,是我的人。”她说,“镇上三家客栈,两家车马行,还有那个面摊,都有我的人。你们一进镇子,我就知道了。”
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他们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下。
“别多想。”白玫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要害你们,早就动手了。我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谈这笔交易。”
她推门出去,又回头:“记住,子时。”
门关上了。
清辞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枪柄都被浸湿了。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午时了。
李浩还没回来。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顾小满笑得那么甜,那么无忧无虑。可她现在在哪儿?真的在上海的医院里吗?还活着吗?
清辞不知道。
但她知道,白玫说得对——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凭他们两个,背着这个箱子,想从江苏到北平,几乎不可能。军统、金鳞、二皇子的人,像一张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而他们,是网里的鱼。
白玫的提议,也许是唯一的生路。
但李浩会同意吗?
以他的性格,恐怕宁愿死,也不会跟白玫这样的人合作。
可如果不同意,顾小满怎么办?箱子怎么办?那些用命换来的证据怎么办?
清辞握紧了照片,指甲陷进掌心。
李浩回来时,已是申时。
他带回了一包干粮,两套换洗的粗布衣服,还有一小瓶金疮药。进门时,他脸色凝重,把门锁好,又检查了窗户。
“街上多了不少生面孔。”他低声说,“有军统的,也有便衣。这个镇子不能待了,今晚就得走。”
清辞看着他,没说话。
李浩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清辞把照片推到他面前。
李浩拿起照片,看到顾小满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哪来的?”
“白玫给的。”清辞说,“她来过。”
李浩猛地抬头,手瞬间按在枪上:“什么时候?她人呢?”
“一个时辰前。”清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来谈一笔交易。”
她把白玫的话复述了一遍。没添油加醋,也没省略什么。说到“渔夫”的名单时,李浩的脸色变了。说到和美国人合作时,他眉头紧锁。说到顾小满在上海的医院时,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全部说完,房间里陷入死寂。
李浩站在窗前,背对着清辞,久久不语。窗外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你怎么想?”他忽然问,声音很沉。
“我不知道。”清辞实话实说,“但她说得对,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凭我们两个,到不了北平。”
“如果我们答应,就等于把命交到她手里。”李浩转身,看着她,“她安排路线,安排接应,安排一切。如果她中途变卦,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清辞说,“但如果不答应,我们可能连这个镇子都出不去。”
李浩沉默了。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照片,手指在顾小满的笑脸上轻轻摩挲。
“她还活着。”他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白玫是这么说的。”清辞说,“但未必是真的。”
“未必。”李浩点头,“但万一是呢?”
是啊,万一是呢?
顾小满还活着。那个笑容像月牙的女孩,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浩心中某个紧锁的门。
他想起沈墨。想起沈墨死前,握着他的手,说:“找到顾小满……保护好她……她父亲……托付给我的……”
沈墨到死,都惦记着这个嘱托。
如果他还在,会怎么选?
李浩不知道。但他知道,沈墨一定会救顾小满。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会去救。
“箱子不能给她。”李浩最终说,“原件不能给任何人。但副本……”
他看着清辞:“我们可以给她名单的副本,但必须是经过筛选的副本。不能全给。”
“她会同意吗?”
“由不得她不同意。”李浩说,“我们也有筹码——箱子在我们手里。她想要名单,就得按我们的条件来。”
“那路线和接应呢?”
“可以接受。”李浩说,“但每个接应点,我们都要自己核实。不能完全相信她的人。”
清辞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其实和白玫很像——都懂得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可以交易。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
李浩从怀里掏出一支铅笔,又从包袱里找出张纸,开始写。写得很慢,很仔细。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他停笔,把纸递给清辞。
上面列了七条:
一、箱子原件由我方保管,全程不离身。
二、可提供名单副本,但由我方筛选内容。
三、路线和接应点可接受,但我方有权临时更改。
四、到达北平后,箱子交予我方指定之人,白玫可派人现场抄录,但不得带走原件。
五、顾小满必须在箱子送达北平前,安全送至我方指定地点。
六、交易期间,白玫需提供沿途所需之证件、资金、药品。
七、若任何一方违约,交易立即终止,后果自负。
“这是我们的条件。”李浩说,“她答应,就合作。不答应,就算了。”
清辞看着这七条,每一条都卡得很死,没给白玫留太多余地。尤其是第五条——顾小满必须先送到。这意味着,白玫不能拿顾小满当人质,要挟他们到最后。
“她会答应吗?”清辞有些担心。
“她会。”李浩很肯定,“因为她比我们更着急。名单在她手里越晚,价值越低。而且,她提到‘渔夫’,说明她想除掉这个人。而这个人,一定在名单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猜,白玫和‘渔夫’有过节,或者,是竞争关系。她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对手。所以她会妥协。”
清辞明白了。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江湖——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我们怎么联系她?”她问。
“不用联系。”李浩说,“她会来找我们的。子时之前,她一定会来。”
他说得对。
戌时刚过,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清辞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白玫,是个瘦小的男孩,十二三岁,正是小豆子。他手里拿着个信封,递给清辞,转身就跑,消失在走廊尽头。
信封里是白玫的回信。字迹娟秀,用的是钢笔:
“条件可接受,但需修改:
一、名单副本需包含全部姓名及职务,筛选可,但不得隐瞒关键人物。
二、顾小满可在箱子抵达北平前三日送达,不可提前。
三、沿途接应点不可更改,否则安全无法保证。
四、抵达北平后,需在交箱前,让我方抄录全部文件。
若同意,今晚子时,镇东土地庙见,详谈细节。
白玫”
清辞把信递给李浩。
李浩看完,沉思片刻,提笔在背面写:
“同意修改一、三、四条。第二条必须修改:顾小满需在箱子出江苏省前送达,否则交易终止。
子时,土地庙见。”
他把信折好,塞回信封:“我去。”
“我跟你一起。”清辞说。
“不,你留下,守着箱子。”李浩按住她的肩,“万一有诈,至少箱子不能丢。”
清辞想争辩,但知道李浩说得对。箱子比他们的命都重要。
“小心。”她只能说。
李浩点头,把枪检查了一遍,插在腰间,又藏了把匕首在靴筒里。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清辞一眼,眼神复杂。
“如果……”他顿了顿,“如果子时三刻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箱子,从后窗走。去镇江,找龙骧军的人,把箱子交给他们。杨将军会知道怎么办。”
“你一定会回来的。”清辞说,声音很坚定。
李浩笑了笑,很淡:“希望如此。”
他推门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清辞锁好门,抱着枪,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桌上的油灯。火苗跳跃,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一直在出汗。
时间过得很慢。
每一刻都像一年。
她想起很多事。想起北平的冬天,父亲教她写字;想起上海的雨夜,李浩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想起苏州的枫桥,月光下的那口钟;想起砖窑里的炉火,林砚秋苍白的脸……
还有顾小满。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此刻也许正在某个地方的病床上,昏迷不醒,或者,正在受苦。
她必须救她。
必须把箱子送到北平。
必须让那些罪恶,暴露在阳光下。
清辞握紧了枪柄,指甲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窗外传来打更声——亥时了。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她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秋风中摇晃。远处传来狗吠声,很急,然后戛然而止。
不对劲。
清辞的心提了起来。她放下窗帘,迅速检查了房间——门锁好了,窗户从里面闩上了,箱子在墙角,用破布盖着。她把枪上膛,握在手里,靠在门后的墙上。
呼吸放得很轻。
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
楼梯传来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个人。
停在了她门外。
清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的手心全是汗,枪柄都滑了。
敲门声响起。很轻,三下。
不是李浩。李浩知道暗号。
“谁?”清辞问,声音尽量平静。
“查房。”外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很粗,“警察厅的,开门。”
警察厅?这个时间查房?
清辞的心沉了下去。是陷阱。白玫的陷阱,还是……
“稍等,我在换衣服。”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思考。窗户?不行,二楼,跳下去会受伤。而且箱子怎么办?
“快点!”外面的人不耐烦了,开始撞门。
门很旧,撞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清辞退到墙角,枪口对准门口。只有七发子弹,外面至少两个人,也许更多。但没别的选择了。
门被撞开了。
冲进来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手里拿着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正是白天在关卡见过的那个警察。
“不许动!”络腮胡举着枪,对着清辞。
清辞没动,枪口对着他。
“把枪放下!”另一个警察吼道。
清辞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她知道,只要一开枪,就回不了头了。但她不能放下枪,放下了,就是死。
僵持。
空气像绷紧的弦。
络腮胡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墙角那个用破布盖着的箱子上。
“那是什么?”他问。
“行李。”清辞说。
“打开看看。”
“私人东西,不方便。”
络腮胡冷笑:“我看是违禁品吧?来人,把箱子拿走!”
一个警察朝箱子走去。
清辞的枪口转向他:“别动。”
那警察停住了,回头看向络腮胡。
络腮胡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姑娘,我劝你识相点。我们有三个人,你一把枪,七发子弹,打不完我们就死了。放下枪,跟我们走一趟,也许还有活路。”
“我要是不放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络腮胡一挥手,另外两个警察同时举枪。
三对一。
清辞知道,自己死定了。但她不能放下枪。箱子不能丢。李浩用命换来的箱子,顾小满用命保护的箱子,不能丢。
她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就在她要开枪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络腮胡和两个警察同时转头看向窗户。
就在这一刹那,门后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是李浩!
他像一头豹子,扑向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察。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刺进那人后心。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李浩夺过那人的枪,转身,开枪!
砰!砰!
两枪,正中另外两个警察的眉心。枪法准得吓人,一枪一个,干净利落。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三个警察全倒了。血从他们身下漫开,在地上汇成暗红的一滩。
清辞呆呆地站着,枪还举着,但手指已经松了。她看着李浩,看着李浩脸上的血,看着他眼中那种冰冷的、陌生的杀气。
“你……”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
李浩没看她。他迅速检查了三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证件、钱、还有一把车钥匙。然后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快走。”他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楼下还有两个,被我解决了。但枪声会引来更多人。”
清辞这才回过神,冲过去抱起箱子。箱子很沉,她抱得很吃力。李浩接过箱子,背在背上,又捡起地上两把枪,插在腰间。
“从窗户走。”他说。
窗户下面是客栈的后院,堆着些杂物。李浩先跳下去,然后接住清辞。两人落地,滚进阴影里。
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和喊声。警察来了。
“这边。”李浩拉着清辞,钻进一条小巷。
他们在黑漆漆的小巷里狂奔。箱子在李浩背上哐当哐当响,像催命的鼓点。清辞跑得肺都要炸了,肋骨处的旧伤开始刺痛,但她不敢停。
身后,警笛声响起,还有狗叫声。
他们被发现了。
“分开跑!”李浩忽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去土地庙,白玫在那里等。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李浩把箱子塞给她,又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塞进她手里,“记住,箱子不能丢。顾小满的命,很多人的命,都在里面。走!”
他推了她一把,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开枪。
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警察和狗全被他引过去了。
清辞抱着箱子,站在原地,看着李浩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但她狠狠擦掉,转身,朝镇东土地庙的方向跑去。
箱子很沉。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她不能停。
因为李浩在用命,为她争取时间。
因为箱子里,是无数条人命。
因为她答应过——
同往。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也要一起闯。
土地庙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庙里,亮着一盏灯。
像黑暗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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