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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倾泻而下。伴随着树影婆娑,谢绵绵带着连翘飞身上了屋顶。
几个跳跃起伏,她们熟门熟路地到达了栖云苑的屋顶。
刚伏在青灰瓦上准备探听一二,却听到了说话声,“小姐,您小心脚下。”
连翘马上听出来,这声音正是白日里刚吵过的丫鬟春桃。
循声望去,便见谢思语带着春桃和两个贴身丫鬟,手里各提着描金食盒,正快步往主院方向走。
她换了身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软罗裙,鬓边插着支珍珠步摇,脸上的泪痕早已洗净,还敷了层薄粉,瞧着温婉动人。
“姑娘,她们这是要去给侯爷和侯夫人送吃食。”
连翘声音压得极低,“这摆明了是要在长辈面前卖好,指不定还会趁机给您上眼药呢。”
谢绵绵眯起眼睛,望着谢思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
想到谢思语今日在月洞门丢了那么大的脸,自然是要去侯爷和侯夫人面前扳回一局,否则日后她在府里的脸面就没了。
此刻带着精心准备的宵夜去主院,真是孝顺贴心的好女儿。
“我们跟上去。”谢绵绵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正好听听,她能在父亲母亲面前如何装委屈告状。”
不过片刻,主仆二人便已经到了主院正房的屋顶上。
侯夫人的称赞声顺着风飘出来,格外清晰。
谢绵绵和连翘伏在青瓦上,放轻呼吸,再悄悄揭开一片瓦。
透过缝隙,能看到屋内基本情形,也能将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进耳中。
“父亲,母亲,今晚你们都没好生用饭,我做了点莲子羹和点心,还有几道小菜,你们多少用一点,保重身体。”谢思语柔声说着,开始将食盒打开,一一取出其中的点心饭菜。
侯夫人的声音里满是宠溺的感慨,“还是语儿最乖巧孝顺,这么晚了,你还替我们忙碌操持这些。”
她声调一转,厉声道:“不像那个谢绵绵,刚回府就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还惹是生非连累侯府!早知如此,还真不如不回来!”
谢绵绵不觉呼吸一滞,努力压下胸腔里莫名翻涌的怒火,心头却泛出一抹悲凉。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听闻十年前她丢失时,侯夫人对外哭天抢地说要寻到天涯海角。
十年后她回来了,侯夫人却满心满眼都是那这鸠占鹊巢的养女,甚至说她还不如不回来。
而且,一日之内说了两次。
谢绵绵不记得当年丢失之事,可看着她们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景,她有些无法理解,不是说血浓于水吗?
她曾在执行任务时见过为母则强的无所畏惧,也见过孩子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
可怎的,她在这侯夫人或者侯府众人身上看不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荒诞的疑惑油然而生:
当年她的失踪,真的只是意外吗?
“阿娘莫气,气坏了身子又要惹女儿心疼。”
谢思语的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云糕:“姐姐刚回府,还未适应这个侯府千金的身份。我是爹爹和阿娘养大的,自然更关心你们的身子,也理应尽孝。”
听到她这乖巧懂事的话语,侯夫人心头更加妥帖舒适,握住谢思语的手道:“你这般孝顺懂事,我们怎能不欢喜?”
看着已经摆放妥当的饭菜点心,侯夫人对谢弘毅道:“侯爷,看在语儿这般费心的份上,你可要多用一些。”
谢弘毅的火气早已消退大半,如今见谢思语如此关心孝顺,更是心情愉悦良多。
侯夫人眼见谢弘毅已坐在桌前开始喝莲子羹,不禁松了一口气。
之前被谢绵绵气坏了,多亏有语儿在。
侯夫人也跟着坐下吃了几口,便随口问谢思语:“好孩子,你可用过了?”
“阿娘莫要操心我。”谢思语柔声说道:“您和阿爹先好生用饭才是重中之重呢!”
眼见侯爷和侯夫人用饭差不多了,谢思语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
好似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
侯夫人见状,忍不住与侯爷相视一眼,满是欣慰。
忽然,丫鬟春桃“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地哭起来。
“侯爷!夫人!求你们为我们小姐做主啊!今日在月洞门,大小姐她……她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春桃的哭声和她说的话,在安静的正房里格外刺耳。
侯夫人连忙道:“春桃你说!谢绵绵那孽障如何欺负语儿了?你说清楚,我与侯爷自然会为你们小姐做主!”
“夫人,侯爷。”春桃磕头之后,开始控诉,“众人皆知,小姐提出的要求,顾小将军有求必应。前阵子小姐随口提了句来福楼的松鼠鳜鱼好吃,顾小将军便记在了心上,说会托人置办席面。”
“今日来福楼送来一桌千金难订的席面,小姐本以为是顾小将军特意让人订的。可谁能想到,那席面竟是大小姐差人订的!而且她故意让人在月洞门拦住我们,当着府中多位仆妇的面,大声揭穿那席面是给她的,全然不管我们小姐的脸都丢尽了。”
“反了!简直是反了!”侯夫人带着怒意的声音瞬间拔高,“谢绵绵她安的什么心?明知道语儿与子昭有婚约,还故意用这种法子羞辱她!她是想毁了语儿的名声吗?”
谢思语连忙上前拉春桃,声音哽咽得像断了线的弦:“春桃快别说了,许是姐姐并非有意,只是个误会罢了。再者,不过是一顿饭,丢点脸面不算什么,可莫要伤了我与姐姐的姐妹情分。”
“误会?这怎么可能是误会!大小姐就是故意当着我们小姐的面需炫耀她订到了来福楼的席面。”
春桃哭得更凶了,“夫人您有所不知,身边还跟着个模样比姑娘家还好看的少年侍从,整日形影不离!今日她还当着众人的面说……
眼见春桃似乎不敢言,侯夫人直接问道:“她说什么?你别怕!我给你做主!大胆说!”
春桃这才犹如鼓起勇气说道:“大小姐说那少年是她的人,让我们要多加敬重……”
“放肆!”侯爷谢弘毅脸色无比阴沉,“身为侯府嫡女,竟与一个卑贱侍从厮混!传出去侯府的脸面何在?简直是岂有此理!”
“父亲息怒,母亲息怒。”
谢思语娇软地靠在侯夫人身侧,双手紧紧搂住侯夫人的手臂,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我相信姐姐她定然并非故意,只是在外漂泊十年,自由惯了。”
“再说,那貌美少年正是被她所救的小乞丐,或许他只是感激姐姐的救命之恩才相伴左右。你们就别怪姐姐了,女儿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我和姐姐的姐妹和气。”
她越是大度地为谢绵绵求情,侯爷与侯夫人就越是心疼,也更觉得谢绵绵不懂事,当不起侯府嫡女的头衔。
侯夫人连忙扶起谢思语,用丝帕擦着她的眼泪,心疼得声音都发颤:“我的傻女儿,你就是过于良善。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替她说话!谢绵绵那个孽障,不但故意丢你的脸面,还对个乞丐贪图美色挟恩图报!明日我定要好好教训她,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谢思语哽咽着摇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开口:“阿娘,有您和爹爹的疼爱,女儿已经很知足了。只是……”
“只是什么?”侯夫人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莫怕,直说无妨。”
“只是想到尚书府二公子道歉之事尚未解决,女儿却又给爹爹和阿娘拿这等小事来添乱,心中愧疚不安。”
谢思语垂下眼睑,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担忧,“日后女儿还要带去女学秋日宴,还有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不知姐姐是否能尽快适应侯府嫡女千金的身份。都怪女儿没用,一时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有些着急了。”
“不,你的担忧极有道理。”
侯夫人一脸欣慰地拍拍谢思语的手,又面带忧愁地望向谢弘毅,“侯爷,绵绵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尚书府赔礼道歉才是。”
“明日一早,你亲自带谢绵绵去尚书府道歉认错!”谢弘毅面沉如墨,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
“礼物选好,一定要体现出我们道歉赔罪的诚意!若是尚书府不肯原谅,我就只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的狠厉之意,却让侯夫人不禁心头一颤。
她太清楚谢弘毅这个侯爷的性子了——为了侯府的利益,谁都能沦为祭品。
若是尚书府真的提出过分要求,哪怕是把谢绵绵送过去给那位二公子,他也会照办,以平息怒火。
“父亲,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谢思语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似担忧地说道,“姐姐她刚回府,若是这样被带去尚书府受辱,怕是会伤了她的心。再说,姐姐身手不错,若闹大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伤她的心?谁又来顾念侯府的安危?”
谢弘毅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若能从尚书府全身而退,自此就把她禁足在文照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一步!找教习嬷嬷好生教导她世家贵女该学的规矩,什么时候学乖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想到谢绵绵之前砸过来的那一盏茶,还有那想要杀了他的淡漠眼神,谢弘毅心头一颤,忍不住补充道:“明日多带些人手,她若是不从,就绑了去!”
“父亲英明。”谢思语垂下眼睑,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谢绵绵无法在侯府立足,无法再碍她的眼,并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
侯夫人也满意地点点头,“就按你父亲说的办。明日一早绑着她去尚书府,倒是更显诚意。语儿,你放心,有阿娘在,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房内的对话渐渐变成了侯夫人对谢思语的安慰,夹杂着对谢绵绵的嫌弃。
还有谢思语那看似维护实则是更加贬低的煽风点火,好不热闹。
……
好戏看完,谢绵绵带着连翘足尖点地如惊鸿掠影,悄无声息地翻出主院。
刚落在文照院的金桂树下,连翘声音里满是焦急,“姑娘,明日侯夫人要绑了您去尚书府,那二公子必定趁机刁难,这可如何是好?”
谢绵绵抬手拂去鬓边的夜露,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屑。
月光落在她唇角,勾出冷冽的锋芒:“刁难?我倒要谢谢侯夫人,省了我递拜帖的麻烦。明日去尚书府,正好找李大讨要报酬——我替他教训了纨绔弟弟,这份辛苦费,他总不会赖账。”
“报酬?”连翘眼睛瞪圆了,“姑娘竟与尚书府大公子有交情?”
她不比齐嬷嬷,是在东宫与姑娘相处多年。
她是忽然被命令去东宫,又被命令跟随这位失踪十年的侯府嫡女归家的。
仅仅归府两日,连翘便觉得姑娘给的惊讶真是太多了。
不但身手极高,还会制药解毒,如今还认识尚书府大公子!
她究竟是跟随了一位怎样的姑娘?
这样的主子,让她心头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想到以后,她甚至莫名有些热血沸腾。
连翘紧紧跟上谢绵绵的步伐,听到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没交情,纯交易。”
多年前江南贪污案,李承乾暗访时险遭暗算,正巧被谢绵绵所救。
谢绵绵秉持“救命之恩,当重金酬谢”的原则,收了不少感谢费。
偶然闲聊时,李承乾说起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在外惹事,谢绵绵便自告奋勇可以替他管教,但酬劳不低。
李承乾说必有重谢。
如今正好,尚书府二公子当街欺男被她出手教训,可不就是应了当年的约定?
阴差阳错,交易完成!
连翘虽没能完全理解谢绵绵这六个字的意思,但见自家姑娘推开房门,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不禁对明日尚书府的事越发期待了。
“既然姑娘已有对策,那明日可看她们在尚书府丢脸了。”连翘笑得得意又期待。
“她们丢脸还少吗?”齐嬷嬷迎上来,难掩对侯府众人的嫌弃。
她望着谢绵绵微湿的发丝,有些心疼道:“姑娘,更深露重,您还是少出去的好。”
转头,她又对连翘道,“你也少带着姑娘四处乱跑。”
“嬷嬷冤枉啊……”连翘连忙摆手否认,她不是!她没有!
明明是姑娘带着她四处乱跑啊!
“嬷嬷说的是。”罪魁祸首的谢绵绵浅笑又乖巧地点头,“其实我们没乱跑,就是饭后溜达消食了。”
“那早些洗漱歇息吧。”齐嬷嬷叮嘱道:“明日不是要去尚书府吗?老奴陪您一起。”
她倒要瞧瞧,这侯夫人能对亲生女儿苛待到何种程度?
更想瞧瞧,那尚书府是不是也这般的眼盲心瞎是非不分?
“好,听嬷嬷的。”谢绵绵浅笑应下。
她也很期待,明日侯夫人带她去尚书府请罪道歉却发现事与愿违,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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