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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云烬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哪里还敢再多想半分。他立刻低头,借着屏风投下的暗影,像只狸猫似的蜷身翻滚,手脚并用地朝着后门方向挪去,衣袂擦过地面的声响都被他压到了极致,生怕惊动了屏风后的人。可就在他的指尖堪堪要碰到后门门栓时,屏风后的红蛛忽然没了声息。
屋内瞬间陷入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清晰刺耳,敲得人耳膜发颤。下一秒,一道冷得像冰碴子的声音穿透寂静,直钻耳中:“谁——?”
云烬浑身一僵,暗道不好。他知道再也藏不住,索性不再掩饰,猛地翻身跃起,一脚狠狠踹向旁边的木窗——“哐当”一声巨响,朽烂的窗棂应声碎裂,木屑飞溅。他借着这股冲力腾空跃起,右手精准扣住屋檐下的横梁,手臂发力一荡,整个人如同猿猴般利落翻上屋顶。
瓦片在他脚下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几乎是他落稳的刹那,红蛛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窗前。她仰头望来,月光洒在她脸上,平日里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淬满了寒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倒是有几分机灵,只可惜——”
话音未落,她指尖一弹,三根泛着寒光的银钉骤然射出,呈品字形直取梁上阴影处的云烬。
云烬早有防备,在银钉破空而来的瞬间,腰身猛地一扭,像没有骨头般险险避开两根。但第三根银钉速度太快,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嗤啦”一声撕裂了粗布衣衫,带起一片滚烫的血肉。钻心的疼瞬间炸开,像是无数根细针顺着伤口往骨头缝里钻,透骨钉上淬的寒毒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皮肉瞬间僵硬发麻,连带着半边肩膀都失去了知觉,血液像是被冻住一般,流淌得滞涩无比。
火辣辣的痛感与刺骨的寒意交织在一起,疼得他牙关紧咬,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他伏在屋顶,借着残破的瓦片遮掩身形,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瓦面,心头却在飞速盘算:这女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抬眼望去,只见红蛛已经轻飘飘地跃上屋顶,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便如蝶般朝着他逼近。她身上早已换下了那身魅惑的粉紫纱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紧身黑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腰间的青布锦囊赫然外露,上面绣着的那朵黑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云烬将那黑莲图案死死刻在脑海里,同时凝神细思刚才听到的对话——严九娘的声音是从北方偏东的方向传来的,距离绝不超过三十丈,气息沉凝,应是隔着院子用传音入密交谈,人并未进屋。
“既然听见了不该听的,那就——死吧。”红蛛站在三丈外,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像淬了幽冥寒晶的冰棱,直刺人心。
云烬自知这次必死无疑。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明地盯着红蛛的眼睛,朗声开口:“你们处心积虑设局,杀我一个外门弟子,到底在怕什么?怕我窥见你们的秘密,还是怕我——坏了你们的大事?”
红蛛脚下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仿佛这一瞬,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外门弟子,而是一个眼神锐利、心思缜密的对手。她忽然觉得不对劲,眉头微蹙:“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临死前还想套话?”
“套话?”云烬扯了扯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依旧笑得从容,“我只是好奇,你们费尽心机布下的局,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是在反客为主,故意扰乱红蛛的心神。
红蛛竟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她很快压下心头的异样,冷笑道:“伶牙俐齿,也难逃一死。”她说着,抬手间,第二波透骨钉已在指尖凝聚。
云烬知道躲不掉了,死死盯着红蛛的动作,试图从她的招式里找出破绽。数枚透骨钉破风而来,力道比先前更狠,角度更刁钻,根本不给人躲闪的余地。
第一枚钉入右肋,冰冷的锐器穿透皮肉的触感清晰得可怕,寒毒顺着钉身钻进脏腑,瞬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寒冰裹住,疼得他浑身痉挛;第二枚擦过左腿膝盖,直接洞穿髌骨,膝盖骨发出一声脆响,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砸在瓦片上,碎裂的瓦砾硌进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紧接着又是三枚透骨钉,分别钉在他的手腕、脚踝和腰侧,银钉没入皮肉大半,死死将他钉在屋顶,动弹不得。
生命力正随着伤口处渗出的黑血快速流逝,寒毒蔓延过的地方,皮肤已经泛起了青黑的死色,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可就在这时,右耳垂的血玉耳钉突然滚烫起来,像是要烧穿皮肉,一股熟悉的抽离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轮回,要启动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一无所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强行睁开眼,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目光扫过四周:红蛛的手保持着甩出透骨钉的动作,眉心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她腰间的黑莲锦囊始终护得极好,仿佛里面的东西比她的性命还重要;而北方偏东的方向,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正在缓缓退去——是严九娘!她自始至终都没现身,却一直在暗处窥听,观察着这一切。
云烬的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在怕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是别的东西。比如……我的重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无边的黑暗便瞬间降临。意识开始剥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不断下坠、下坠。耳边的风声消失了,心跳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模糊却诡异的画面在识海里盘旋:那朵黑莲在月光下轻轻晃动,花瓣一片片缓缓张开,像一张贪婪的嘴,要将一切吞噬。
再然后,什么都没了。血玉耳钉的温度渐渐冷却,恢复了温润的触感。
轮回,重启了。
屋顶上,云烬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伏卧的姿势,肩头、肋下、膝盖、手腕、脚踝的透骨钉还嵌在皮肉里,黑紫色的血顺着瓦缝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红蛛站在窗前,死死盯着屋顶那具一动不动的身影,沉默片刻后,才朝着北方偏东的方向低声问道:“死了?”
无人回应。
她等了足足三息,才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极轻的回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透骨钉入体,寒毒侵髓,神魂将散,不必再查。”是严九娘的声音,隔着夜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
红蛛缓缓点头,跳下屋顶,转身回屋。经过屏风时,她的脚步莫名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她忽然想起云烬那句“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心头莫名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这小子……不对劲。”她喃喃自语,眉头皱得更紧。
但她没再多想,抬手挥出一道火符,点燃了屋檐下的灯笼。火焰“腾”地跳了一下,暖黄的光照亮了她半边脸,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的冰冷与不安。她转身走进内室,“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屋外再次恢复寂静,只有风刮过瓦片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
屋顶上,云烬的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又彻底静止。耳垂上的血玉耳钉贴着皮肉,慢慢变凉,凉得像冰。
与此同时,北方偏东的一座高阁中,严九娘正坐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她缓缓摘下脸上的幻术面具,面具之下,左脸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暴露在烛光下,疤痕上的纹路竟微微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
她拿起一支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寥寥数笔,画下一朵狰狞的黑莲。画完,她盯着那朵花看了很久,眼神复杂难辨,有期待,有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这小子,倒是命硬。”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一次次轮回,一次次窥破,当真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忽然,她抬手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香炉里。火苗瞬间窜起,吞没了纸上的墨迹,化作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严九娘看着黑烟消散,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第七次了……这是第七次了。”
“再让他醒一次,我就亲自下场,断了他的轮回路。”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穿透夜色,望向红蛛的小院。屋顶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抬起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青铜烟杆,烟杆顶端刻着细小的黑莲纹路。她用烟杆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咚、咚、咚。
声音沉闷,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为某件事倒计时。
而此刻,云烬的意识正沉在无边的黑暗里,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苍老而神秘,带着一种跨越了时空的沧桑:“你又回来了。”
他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疯狂追问:你是谁?为何次次在我轮回之时出现?
那声音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决绝:“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真相的人。”
“也是最后一个。”
云烬想追问更多,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想知道轮回的根源,想知道黑莲殿的秘密。可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轻轻落在他的识海里,如同烙印:“黑莲开时,九娘现形。”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顶上的云烬手指再次动了一下。这一次,指甲深深抠进了瓦片的裂缝里,力道之大,让指尖渗出了血丝。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屋檐边缘,汇聚成一滴饱满的血珠,然后坠落。
“啪嗒”一声。砸在下方的石阶上,裂成五瓣,像是一朵血色的花,在夜色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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