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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老档房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的酸味和陈年的灰尘味。
这里是户部的“垃圾堆”,存放着几十年来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平账、或者根本不敢平的烂账。
户部侍郎赵得柱把钱有德扔到这里时,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把这三千六百册陈年旧账理清楚。少一笔,唯你是问。”
这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也是一个为了逼退新人的下马威。
然而,赵得柱算错了一件事。
钱有德不是普通人,他是把数字当饭吃、把算盘当命根子的怪胎。
昏黄的灯光下,钱有德一眼扫过账目,手指飞速在空中比划,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算盘。
仅仅三天时间,他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漕运账目中,每年都有一笔高达十万两白银的“损耗”,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但结合各地粮价和运输成本来看,这笔“损耗”高得离谱。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盘踞户部多年的贪腐大案。
当他拿着初步核算的结果去找户部主事时,对方先是震惊,随即脸色变得阴沉,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钱有德这才明白,自己被扔到这里,不是为了核账,而是为了“灭口”。
……
户部值房。
郎中孙得利正捧着紫砂壶,哼着小曲。
看到满脸灰尘、神色惊慌的钱有德冲进来,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慌什么?这里是户部衙门,不是菜市场!”
“大人!出事了!”
钱有德把账册往桌上一拍,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漕运账目有问题!大问题!”
“每年有十万两白银的亏空!是假的!是被人贪墨了!”
孙得利手中的紫砂壶一抖,几滴热茶溅在手背上。
他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缓缓放下茶壶,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钱有德。
“亏空?”孙得利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钱探花,你刚来,有些规矩不懂。”
孙得利转过身,脸上挂着阴冷的笑,“那不叫亏空,那叫‘常例’。”
“常例?”钱有德愣住了,“可那是十万两白银!是百姓的血汗钱!”
“那又如何?”
孙得利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森然,“这漕运线上,上至京城大员,下至码头苦力,几十万人指着这笔钱吃饭。”
“你把它捅破了,是想让大家都饿死吗?”
钱有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官服的人。
“你们……你们这是国贼!”
“国贼?”孙得利笑了,笑得轻蔑,“年轻人,别以为你是林子印选出来的探花,就能在户部翻天。”
“林子印自己都自身难保。”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钱有德的脸颊,动作侮辱性极强。
“听本官一句劝。”
“把这些账册放回去,把嘴闭上。”
“若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孙得利眼神一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运河里每年淹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钱有德僵在原地。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
赵得柱把他扔到老档房,根本不是为了让他核账。
而是为了让他当个瞎子,聋子。
或者是……找个机会,让他变成一个死人,替这十年的烂账背锅。
“滚出去。”
孙得利挥挥手,像赶一只苍蝇。
钱有德抱着账册,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值房。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照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暖意。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户部官员。他们衣冠楚楚,谈笑风生。
可在他眼里,这些人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硕大的老鼠,正趴在大乾的躯体上疯狂啃食。
绝望?
恐惧?
不。
钱有德低头看着怀里的账册,那双常年拨弄算盘的手,死死地攥紧了书角。
他是账房。
账房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账不平,心不平。
“你吓唬我?”
钱有德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做假账!”
他猛地转身,没有回老档房,而是朝着兴学司的方向狂奔而去。
……
兴学司,破败的后院。
林子印正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他在等。
等鲁大山把浑天仪修坏,等田小麦把庄稼种死,等钱有德被户部的老油条们整哭。
“大人!大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林子印眼睛一亮。
来了!
肯定是哭着回来辞职的!
他坐起身,就看到钱有德满头大汗、双眼赤红地冲了进来,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堆破书。
“怎么了?”林子印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一脸“关切”,“是不是户部的人欺负你了?不想干了?没事,不想干咱就回家……”
“大人!”
钱有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账册举过头顶。
“户部……烂了!”
“嗯?”林子印一愣。
“漕运账目,十年亏空一百万两!是贪腐!是窝案!”
钱有德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字字如铁,“下官查出来了!但他们威胁下官,说要把下官扔进运河里喂鱼!”
一百万两?
窝案?
喂鱼?
林子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看着钱有德,就像看着一个宝藏。
这特么哪里是辞职?
这是抱回来一颗核弹啊!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一旦捅出去,整个户部乃至朝堂上的利益集团,还不得炸锅?
那些既得利益者,还不得恨死那个揭盖子的人?
而作为钱有德的“后台”,自己这个兴学司主事,岂不是首当其冲?
到时候,甚至不用女帝下旨,那些贪官为了灭口,也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死法吗?
这叫什么?
这叫因公殉职!这叫舍生取义!
“好!好!好!”
林子印激动得从摇椅上跳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一把扶起钱有德,眼神比钱有德还要狂热。
“有德啊!你做得对!做得太对了!”
“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新科官员’!咱们就是要跟那些旧势力刚到底!”
“怕什么喂鱼?”
“咱们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钱有德看着林子印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感动得热泪盈眶。
“大人……您……您真的不怕?”
“怕个球!”
林子印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走!带上账本!”
“咱们这就进宫!”
“这颗脓包,老子今天非给它戳破不可!”
“本官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快,还是咱们的脖子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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