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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再次照亮拘留室地面上那些潦草的粉笔划痕时,默知道,昨夜那笨拙的“交流”,并非全无用处。早班来换岗的辅警好奇地看了看地上那些痕迹,嘀咕了一句“谁画的狗抓印”,但没太在意。小孙来送早饭时,倒是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安静趴着的默和姿态依旧警戒但似乎多了点“思考”意味的雷霆,若有所思。
饭毕,老杨匆匆来了。他手里拿着几张新的报告纸,脸色比昨天更加冷峻。
“黑子,雷霆,有结果了。”他隔着栅栏,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昨晚现场那几滴新鲜血迹,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徽章上提取到的皮肤碎屑,以及养猪场部分器械上残留的微量生物检材……属于同一个人。”
他顿了顿,看着室内:“这个人,在系统里有记录。张强,外号‘强子’,三十七岁,有盗窃、故意伤害前科,五年前因非法买卖、虐待动物被处罚过。更重要的是,他曾在郊区一家私人宠物训练营做过驯兽员,后来因为使用违禁药物和过度体罚被开除。之后行踪不定,有证据显示他参与过地下斗狗。”
“强哥”的身份浮出水面了!而且果然是驯兽出身!养猪场的“驯兽师”据点,河边、老厂房的药狗,昨晚的袭击和喂药……都和他有关!
“目前看,这个张强,很可能就是‘獠牙’团伙中专司驯养、控制攻击犬的‘驯兽师’。那些药狗,包括‘铁爪’,很可能都出自他手。”老杨继续道,“但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毒品、爆炸物的来源,运输渠道,资金,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养猪场发现的账本残页提到的‘北边交货’,很可能指向他的上家或者合作伙伴。”
他看向默:“你昨晚的示意,东边,人,北边……很可能就是指张强在东区活动后,往北边去了。这个方向,和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吻合。张强的老家就在北边邻市,他在那边可能有据点,或者有接应的人。”
老杨的分析与默从老鼠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他自己的推断基本一致。张强(强哥)是驯兽师,控制着药狗群,在东区建立新地盘,并频繁向北活动。北边,可能是他的老巢,或者关键的交易节点。
“我们已经申请了对张强老家及北边相关区域的协查,并加强了对出城道路,尤其是向北方向的盘查。但是,”老杨话锋一转,眉头紧锁,“张强很狡猾,反侦察意识强。昨晚我们大规模搜索,打草惊蛇,他可能会暂时蛰伏,或者改变活动规律。我们需要更精确、更及时的情报,不能总跟在后面追。”
他的目光落在默身上,又看看雷霆:“你们两个的‘预警’模式,是目前我们手里最可能打破僵局的牌。但需要更……有效率的沟通。”
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从昨晚现场血迹旁边提取的泥土样本,混有张强的血迹和可能的药物残留。我需要你们记住这个复合气味。”
他将塑料袋小心地从递物口塞进来一点,让气味能飘散开。“记住它。如果以后在任何地方,闻到类似的气味,尤其是混合了那种甜腻药味、血腥味,还有这个人特有的体味,立刻示警。雷霆,你受过专业气味鉴别训练,重点记忆这个人的血液和体味特征。黑子,你的‘感觉’更玄乎,但或许能捕捉到更微妙的关联。”
默和雷霆都凑近递物口,仔细嗅闻。那股气味很复杂,新鲜血液的腥甜,泥土的土腥,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廉价古龙水混合着长时间不洗澡的体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某种腐败植物的甜腻底调。这就是张强的“气味签名”。
默将这股气味牢牢刻入记忆。雷霆则表现出更专业的姿态,它仔细分辨、记忆,然后退开,喉咙里发出轻微的、表示“记住”的声音。
“另外,”老杨收回塑料袋,又拿出一张地图照片,贴在栅栏上,指着东区菜市场后巷那片区域,“东区这里,现在是重点监控区域。张强的药狗群占了那里,他本人也可能偶尔出现。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具体活动规律,狗群的数量、状态,张强出现的频率和时间,有没有其他同伙。”
他看向默,眼神带着深意:“黑子,你的那些‘小朋友’们……能不能帮上忙?当然,是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
老杨果然猜到了他有特殊的“情报来源”,虽然可能以为是某种动物本能驱使下的“巧合”或“吸引”。默无法解释,但可以配合。
他低低“呜”了一声,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地面,表示“可以试试”。
“好。注意安全,不要勉强。”老杨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叮嘱,“你和雷霆,现在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更是‘预警器’。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大家。”
老杨离开后,拘留室里再次剩下他们几个。阿黄似乎习惯了这种紧张中带着任务的氛围,不再总是害怕,反而有点跃跃欲试,总想凑过来看地图照片。小白则依旧谨慎,大部分时间守着幼崽。
雷霆在记住张强气味后,似乎对默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认知。它不再仅仅是警戒,偶尔会看向默,眼神里带着一种“等待指令”或“询问进展”的意味。尽管他们之间依旧没有流畅的“语言”,但某种基于共同任务的“工作频道”似乎正在建立。
下午,趁着小孙带雷霆进行短暂的放风活动(在院子里,严密看护下),默抓紧时间,通过墙角的裂缝,再次联系了外面焦急等待的大老鼠。
他将张强的气味特征(用老鼠能理解的简单意象:人血味+怪甜味+臭男人味)和东区需要监视的任务详细交代下去,并严厉警告必须保持距离,绝对不准靠近那些药狗,只在外围观察人类活动、车辆进出和狗群的大致动向。作为回报,许诺了双倍的食物。
大老鼠既兴奋又恐惧地接下了任务,迅速消失在裂缝中。
情报网的一根触角,重新悄然伸向东区。
傍晚,灰影那边传来更好的消息。林医生说它恢复得惊人,已经可以少量进食流质,并且表现出强烈的想要活动的意愿。不过暂时还不能让它乱动。
默心中稍安。灰影的恢复,意味着他最得力的伙伴和侦察兵即将归位。有灰影在,对北边短毛地盘的侦查才有可能展开。
夜里,月隐星稀。
默趴在毯子上,看似休息,实则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外界的感知上。他尝试着像前晚一样,将意识缓缓铺开,不过这次范围更小,更集中,主要感知派出所内部和附近街道的“情绪场”。
人类的情绪复杂而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灯光。动物的情绪则相对简单直接。他捕捉到值班室辅警的疲惫和一丝无聊,厨房里老鼠偷食的窃喜,远处野猫求偶的躁动,以及……后院某处,一只夜鸟(不是长脖子)归巢后的安宁。
就在他准备收回感知时,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是……痛苦?不,是更复杂的情绪,一种混合了极度恐惧、麻木、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暴戾!来源方向——派出所主楼内部?不是拘留室这边,是更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临时关押嫌疑人的留置室方向?
而且,这股情绪的“质地”很特别,不像是人类,更像是……狗?但又比普通狗的情绪更加扭曲和混乱,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药物余韵!
是“铁爪”!那条被关押在分局的、张强最得意的“作品”!它被转移到派出所来了?为什么?是临时关押,还是……出了什么事?
默立刻集中精神,试图“听”得更清楚。但距离有点远,墙壁阻隔严重,只能捕捉到断续的碎片: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呜咽,还有一种……类似人类低语,但冰冷无情的声音?
有人在“铁爪”旁边?在做什么?
默猛地站起身,冲到铁门边。这次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激烈示警,而是发出了另一种声音——一种短促、尖锐、充满疑惑和探究意味的吠叫,同时用爪子快速、有节奏地轻叩铁门底部,目光死死盯向前楼留置室的大致方向。
他在尝试表达:“那边,有异常情况,需要确认。”
雷霆瞬间被惊动。它几乎是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但它没有立刻吠叫或拍门,而是先侧耳倾听默示意的方向,鼻翼急速翕动。几秒后,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呜噜声。显然,它也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顺着通风管道飘来的、极其微弱的异常气味(药物、血腥、狗的痛苦气息),或许是某种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
雷霆看向默,眼神交流:确认异常。
然后,雷霆转身,用比前两次更稳重、但力道十足的爪子,连续拍打铁门三下,停顿,又拍三下。这是警犬表示“发现明确可疑情况,请求立即检查”的特定信号。
门外值班的辅警这次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指挥室!特别监护区警犬发出三级警报!重复,三级警报!疑似前楼方向有异常!”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询问和指令。很快,老杨和小孙的脚步声响起。
“什么情况?”老杨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和警惕。
“雷霆和黑子同时预警,指向主楼留置室方向。”辅警快速汇报。
老杨脸色一变,立刻对着对讲机:“值班组,立刻检查留置室区域!注意安全!小孙,准备带雷霆过去!”
铁门打开,小孙迅速给雷霆套上牵引绳和嘴套(以防万一),老杨则持枪率先冲出。小孙牵着雷霆紧随其后,雷霆步伐沉稳,目光锁定前方,牵引绳绷得笔直。
默被命令留在原地(小孙示意他待着),只能焦躁地在门口踱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前楼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呵斥声,铁门开合声,以及……一声痛苦而短促的狗嚎(是“铁爪”!),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人类的惊呼!
“按住他!”
“小心!这疯子!”
“注射镇静剂!快!”
混乱持续了几分钟,才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会儿,老杨和小孙带着雷霆回来了。老杨脸色铁青,小孙则是一脸后怕。雷霆身上没什么异常,但眼神比出去时更加冰冷锐利。
“黑子,你们又救了一次场。”老杨隔着栅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留置室那边,张强的一个同伙,伪装成送夜宵的混混,想趁后半夜值班松懈,给‘铁爪’注射高剂量兴奋剂,刺激它发狂撞笼,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想趁乱把它弄走或者灭口。幸亏你们发现得早。”
他深吸一口气:“人抓到了,是个生面孔,嘴很硬。‘铁爪’被注射了少量药物,已经控制住,兽医在处理。但这事说明,张强团伙的手,已经伸到我们所里了。他们狗急跳墙,不择手段。”
他看向默和雷霆,眼神极其郑重:“从现在起,你们的预警级别提到最高。不仅是外部威胁,内部也要警惕。雷霆,黑子,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汪!”雷霆短促有力地回应。
默也低吼一声,目光坚定。
铁门重新关上,但这一次,沉重的不仅是门,还有肩头的责任。
张强一伙的猖狂和无所不用其极,超出了预料。他们不仅在外扩张地盘,训练药狗,还敢直接派人潜入派出所,试图制造事端。
这已不仅仅是犯罪,更是一种嚣张的挑衅。
夜还深,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已不仅仅是黑暗,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笼中犬,耳更聪,心愈明。
而暗处的对手,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开始亮出更加疯狂和危险的獠牙。
较量,已从暗处的追踪与反追踪,蔓延到了这最后的、象征秩序的堡垒边缘。
无声的硝烟,已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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