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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江河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

    “刚才常委会已经定了调子:加工站暂停,沈清秋隔离审查。”

    小赵不敢看陆江河那双烧红的眼睛,低着头从包里掏出一张批条塞进陆江河手里。

    “这是书记让我带给你的。”

    “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画没问题,天就塌不下来。”

    “但这段时间,县里帮不上忙了,你得自己想办法自证清白。”

    说完,小赵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转身跑回了大楼,那扇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在陆江河面前重重关上。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风声。

    陆江河捏着那张轻飘飘的批条,站在漫天风雪中,看着那栋威严的办公楼。

    吴天明应该是妥协了。

    他转头看向钢铁厂的方向,那里也静悄悄的。

    王德发那个老狐狸,恐怕早就把自己缩进了壳里。

    雷春雨那个暴脾气,这会儿估计也接到了封口令,正躲在办公室里骂娘。

    漫天风雪中,陆江河的手指被冻得通红。

    他死死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借着昏暗的路灯,他展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下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市委家属院3号楼,秦云山。”

    陆江河盯着那个名字,原本冰冷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

    秦云山!?

    陆江河瞬间读懂了吴天明这个“下乡躲避”背后的深意。

    这哪里是躲?

    这分明是把他陆江河当成了过河的卒子,也是一把捅向郑富贵的尖刀!

    吴天明作为县一把手,如果直接为了一个农民跟市里的钱副主任硬刚,那是政治上的不成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成“一言堂”。

    而且郑富贵这次来势汹汹,扣的是意识形态的大帽子。

    吴天明如果硬保,不仅保不住,还可能引火烧身。

    所以,他选择“躲”。

    躲,是为了让郑富贵露出獠牙,也是为了把舞台让出来。

    这张纸条就是吴天明给陆江河的一线生机。

    他不能出面找秦老,因为那是找关系平事,性质不好。

    但陆江河作为当事人,作为被冤枉的群众去找秦老,那就是反映情况,是鸣冤。

    一旦秦老这个文化界的泰斗被激怒,为了维护自己的艺术眼光出手,那这把火就会从市里烧回来。

    到时候,吴天明再顺势杀回,不仅能救人,还能借秦老的势,打压郑富贵这个毒瘤。

    “好一个老狐狸,这是明哲保身的同时,把我当成了一枚棋子。”

    陆江河冷笑一声,把纸条收进怀里。。

    这局棋,吴天明给了他帅印,但怎么走,得看他自己。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拿到地址肯定疯了一样往市里跑。

    但陆江河没有。

    他在雪地里站了足足五分钟,眼神从焦急变得幽深,最后透出一股子狼一般的狠劲。

    “不能直接走。”

    “清秋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而且就算秦老肯帮忙,远水解不了近渴,舆论的阵地一旦丢了,黑的就真成黑的了。”

    “必须在县里留个钉子,把这潭水搅浑!”

    陆江河猛地转身,没有去车站,而是骑上自行车,直奔县供销社。

    ……

    县供销社大院,筒子楼里弥漫着煤球燃烧的酸味。

    雷春雨正躲在家里,头上裹着个羊肚手巾。

    她手里捧着搪瓷缸子,却一口水也喝不下去。

    屋里没开灯。

    此刻,她就像个受惊的鹌鹑,哪还有半点平日里雨姐的威风。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慌的笃定。

    “谁啊?不想活了?没看门上挂着病假吗?”

    雷春雨烦躁地吼了一嗓子,声音里却透着虚。

    “雷主任,是我,陆江河。”

    雷春雨闻言,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缸子扔了。

    她蹭地一下跳起来,冲到门口,卻没敢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压低声音说道。

    “哎哟我的妈呀!陆老弟?你咋来了?你这不是害我吗?”

    “现在风头紧,咋们的合作先停了吧!”

    “你赶紧走!姐求你了,别这时候往我这儿撞啊!”

    “雷姐,你先把门打开,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不开不开!老弟你也别怪姐心狠。”

    “这回郑富贵是动真格的,我要是沾上边,这主任就干到头了!”

    “雷主任,你以为我不进这个门,你就没事了?”

    陆江河站在门外,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钻进雷春雨的耳朵里。

    “那特供礼盒是你经手卖的,是你为了政绩,在全县大张旗鼓宣传的。”

    “现在那画被定性成反动毒草,如果我媳妇进去了,你觉得郑富贵会放过你?”

    “到时候,你这供销社主任还想干?能不能保住饭碗都两说!”

    门内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半分钟,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雷春雨露出一张愁云惨淡的脸,那一身红绿大花棉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惨淡。

    她一把将陆江河拽进屋,反手反锁了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开始诉苦。

    “老弟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这就是想搞点业绩,咋就成反动了呢?”

    “我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要愁死了!”

    陆江河没废话,径直走到饭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雨姐,别哭丧了!你现在想破局,就得跟我上一条船。”

    陆江河放下杯子,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我有办法翻盘!我在市里能找到人,而且是大人物!”

    “我现在马上要去市里请尚方宝剑。”

    “我走之后,你在县里必须给我干一件事。”

    雷春雨愣愣地看着他:“啥……啥事?只要能保住我这乌纱帽,你说啥都行。”

    “明天一早,你把供销社的大喇叭给我打开,把宣传栏给我贴满!”

    陆江河凑近她,语气不容置疑。

    “你就宣传:这幅画,画的是咱们红星大队的后山!”

    “是纪念当年在那牺牲的抗联英雄的!”

    “咱们供销社甄选的不仅是产品,更是红色基因!”

    “只要你把这个调子给我定死了,谁敢说这是毒草,谁就是否定抗联英雄!”

    “到时候郑富贵就不敢轻易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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