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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秘色瓷的谜团在沈晦脑海中反复纠缠、膨胀。那四十字谶语、破碎的画面、零散的线索,彼此碰撞又分离……
直至天色泛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能触及的,或许还不到谜底的十分之一。理解仍停留在字面意思与张延廷透露的有限信息表层。
当天亮后,虽然答案没有找到,但沈晦做了一个决定,答应张延廷,接下这个寻找钥匙,解开谜团的任务。
拨通了电话,张延廷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意外或欣喜,只简略回了一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
那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反应,就好像一切早在预料与掌控之中,沈晦的主动应允,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按既定路线落下的棋子。
“嘿……”
沈晦听着忙音,一股无名火倏地窜上心头。他重重将手机摔在桌上,低声骂道,“妈的!帮你办事,倒摆起谱来了。真把老子惹毛,这摊子烂事谁爱接谁接!”
发泄归发泄,火气稍平,理智便重新占据上风。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让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驱散室内的燥郁与困意。当务之急,是找到切入点。
“韩强!”
他默念这个名字。秘色瓷水仙盆是从他的手里流出来的。即便他不是布棋的人,也必然是一个关键节点。
而背后那个人特意将这件儿东西带到“风骨楼”,送到易峰楼的眼皮子底下,似乎有着某种目的,或者是阴谋。更像是一种含蓄的挑衅,或是一份精心包装的“邀请函”,和可能是在引易峰楼主动入局。
“易峰楼,易老爷子……”
沈晦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您这手‘驱虎吞狼’倒是使得娴熟。自己稳坐钓鱼台,倒是把我这个愣头青推到台前探路。”
思绪未落,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秦映雪的名字。
接通后,她清亮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追问他对张延廷之邀的打算。
沈晦目光微暖,语气却尽量放得轻松平淡:“还没想透,不急,先晾着他。”
“我觉得,最好别答应。”
秦映雪的担忧透过声音就显露无疑。即便见识过沈晦的身手与机变,她仍不愿他卷入未知的险境。在知道张延廷可能是刑警后,她就更不愿意了。
“放心,我会慎重。”
沈晦柔声答应道,心中那份保护的本能悄然坚定。他不愿将她拖入这潭浑水。
秦映雪轻叹一声,转而说起今日安排:一家东南亚文化公司前来与父亲秦烨邦洽谈合作,她需陪同出席。这正是此前秦烨邦提及的、交由她负责的文化交流项目之一。
“没办法,得去应付一下。”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倦意。
这反倒让沈晦暗自松了口气。有她在一旁,目标过于明显,且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他绝不愿让她涉险。
“你忙吧!好好表现,别回头让秦叔叔再关你的禁闭。”
他诙谐的调侃把秦映雪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挂断电话后,沈晦把目光有聚焦在桌面上那片写着谶语的假底上。着四十个字的迷惘仍在他脑海里翻转,但一条隐约的路,已自纷乱的线索中浮现出来。
思索了一阵,沈晦又拿起电话,给张延廷打了过去。
“帮我打听一下,韩强今天干什么去了?”
一句客气没有,上来就是直截了当地问。沈晦的目的是狠狠地戳张延廷的肺管子一下。
可没想到,对方想都没想,直接告诉他,“一大早韩强就去潘家园了。”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沈晦要问什么一样。
“妈的!还真被你装上了。”
尽管心头憋闷,但行动上却丝毫不敢耽搁。线索指向潘家园,那便是箭在弦上。他迅速扫了一眼桌上那两件暂时无关紧要的“收获”,将秘色瓷水仙盆和那片写着谶语的假底小心收好,连同那尊空行母和白奇楠香炉底座,一起锁进卧室柜子里的保险柜,这是秦映雪专门为他订制的。
昨天刚安装好,安全级别相当高。
连早餐也顾不上吃,沈晦抓起一件薄外套便出了门。为了不招摇,他没有开秦映雪的奔驰大G,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潘家园”三个字时,眼神已沉静下来。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先前的些许烦躁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猎人步入丛林前的专注与审慎。脑海里飞速勾勒着潘家园的模样。
虽然是在北京长大的,但这里沈晦总共也没来过五趟。给他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地方就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古玩旧货市场,三教九流汇聚,真赝混杂,信息与陷阱同样遍地。
韩强一大早去那里,是例行“巡场”,还是别有目的的接头?
一下车,沈晦就犯愁了。
“这来来往往的上万人,我上哪儿去找韩强啊!”
恰好这时候张延廷的电话打了进来。
“韩强现在正在一家叫‘万瓷阁’的古董店里收货。”
说完,也不等沈晦吱声,又挂断了。
“哎呦我去!张延廷!这是你求老子帮你办事儿的态度吗?”
沈晦心里刚压下去的火又拱起来了,“等着!我非翻过来,牵着你鼻子走不可。”
心里嘀咕着,就迈步进了潘家园。
“万瓷阁”在潘家园不算是一个大买卖,但名气还不小,一打听就知道在市场正中间的黄金地段。
一路逛着,沈晦就向着“万瓷阁”的方向转悠。眼睛除了留意地摊上的东西,还前后左右地观察有没有扎眼的人跟着。
“沈晦!沈晦……”
沈晦正专心致志地观察四周情况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诶!陈大哥?你怎么跑北京来了?”
一个年约四十、个子不高、身形精瘦的男人,笑呵呵地朝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他乡遇故知的熟稔。
“老远看着就像你,还真是!”
来人叫陈炜,在四川甘孜经营一家文玩铺子。沈晦前些年蹲藏区时,收来的不少佛珠、天珠和手串,都是经他的手流转出去的。
“你不是总说不爱来北京吗?怎么突然跑来了?”
陈炜熟络地拍拍他胳膊,开口问道。
沈晦一笑,语气随意:“我是不爱来,可也没说死不来啊。”
“呵呵……那倒也是。”
陈炜附和着,随即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股急不可耐的兴奋,“兄弟,手头现在有没有精神的好东西?要有,这回可真是赶上了,立马能发财!”
沈晦一怔:“怎么,你要收货?”
陈炜神秘兮兮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声音又低了几分:“那边儿的‘万瓷阁’不知道抽什么风,今天一早突然放出口风,高价收老货!只要够老、品相够硬,他们闭着眼睛给高价!”
“万瓷阁”三个字入耳,沈晦心头骤然一紧。
直觉告诉沈晦,这事儿和韩强脱不了干系。
沈晦眼神微动,脸上却未显分毫,顺着陈炜指的方向望去一栋颇显气派的二层仿古阁楼,黑底金字的“万瓷阁”匾额在晨光下泛着沉敛的光泽。
刚才从一个摆摊摊主那里得知,“万瓷阁”专攻明清官窑瓷和高古瓷,老板路子很野,平时门槛不低,鲜少这般大张旗鼓地公开收货。
“高价?多高?”
沈晦收回目光,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好奇。
“嘿,邪门就邪门在这儿!”
陈炜搓了搓手,眼里放出光,“不设上限!只要东西对,价钱随便开。尤其是唐、宋时期的中古瓷器。听说早上已经有人揣着个宋影青的盘子进去,出来的时候脸都笑歪了。现在里面挤满了人,都抱着匣子等着呢。”
不设上限?沈晦心中的疑云更浓。这不像正常的商业收购,倒像是……急需某类东西,不计成本。联想到韩强今早的行踪,以及那件作为“钥匙”的秘色瓷水仙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陈哥!”
沈晦随意地问道,“这风声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万瓷阁的东家,今天露面了吗?”
“就今早的事儿,太阳还没出全呢,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传开了。”
陈炜说道:“老板倒没露面,出面掌眼的是他们那位向来不大见客的‘瓷老虎’周谨言。这就更奇了,那老家伙眼光毒得很,也傲得很,平时等闲东西入不了眼,今天居然肯坐堂收货……”
“瓷老虎”这个外号沈晦听说过,是北方瓷器鉴定界数得着的人物,尤其精于高古瓷断代,据说早年还跟故宫的老师傅学过艺。现在经常被各电视台请去做鉴宝节目的专家。
今天,他坐镇,意味着万瓷阁这次是动真格的,绝非噱头。
“谢了陈哥,我过去瞧瞧热闹。”
沈晦拍了拍陈炜的肩,抬步便欲往万瓷阁方向去。
“哎,兄弟!你不是不玩儿瓷器吗?”
“我去看看热闹。”
刚抬脚,陈炜连忙拉住他,眼神热切,“兄弟!你手里有没有好的珠子、手串什么的?我这边儿有个路子,能发笔小财。”
沈晦停下脚步,本想告诉他没有的,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日喀则客运站外收得五颗天珠,送给老喇嘛一颗后,还有四颗今天带来准备出手。
一想,不如就手出给陈炜,赚点儿就行,涂个痛快。
“还有四颗天珠,清晚民国的。你看看合不合眼缘。”
说着掏出来放在了手心。
“哦……”
只见陈炜眼睛一亮,说道:“嗯!不错!品相不错,蒙着卖没问题。”
说完,抬头看着沈晦说道:“兄弟!哥哥我啥也不说了,一口价儿,一万整。”
“成交!”
老买卖人儿,谈这类生意就是干脆。
接过一整叠的“毛爷爷”,跟陈炜打了个招呼,沈晦就奔“万瓷阁”走去。
越靠近万瓷阁,议论声便越是清晰。兴奋、猜疑、跃跃欲试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不少人怀里紧紧抱着锦盒布袋,伸长了脖子朝阁楼门口张望。那扇敞开的雕花木门,此刻仿佛吞吐着黄金与未知的巨口。
沈晦没有急着挤到前排,而是挤到门口,占据了一个能看能听的角落观察着里面的情况。他需要一个更清晰的轮廓,不仅仅是看他们收什么,更要看他们怎么收,尤其要看看,有没有“熟人”出现。
忽然,就听到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龙泉窑大盘,二十万成交。”
接着,就听到人群发出了一阵轰动。
沈晦也为之一愣,不是因为这个价格多高,而是他听出来发声的人正是韩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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