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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冷露印斜身跪坐在古刹里,脚下流水汩汩,水镜子倒映出小佛女纤弱白皙的脸。
面前,一个男人背对冷露印,坐在古刹的古砖旧石上。
那是属于成年男子的脊背,线条优美,精瘦有力,包裹在一袭紧身黑衣中。
冷露印看着,喉头不由得有些紧。
男人转过身,扣住冷露印的纤腰,令她正对着他,攀缘在他的身体上。
檀黑色眼睛带着猎手追上猎物的迫人感。
“是你。”男人片刻惊讶,顺着冷露印白皙纤长的脖颈,一寸寸吻下来。
恰是落日时分,日光太热烈灼眼,冷露印没有认清那男子的脸,只是记下男子的双眸和右眼下角那颗在摇曳生姿的蓝痣。
“记住我。”滚烫的热吻追上唇边,冷露印任由对方主导自己的一呼一吸,心头袭来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冷小姐,该你上场了。”化妆小姐停下了手中的扑粉,冷露印倏地清醒过来。
唇边还带有那种炽热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真是一场不寻常的长梦。
又梦到他了。
了不得,冷露印想。
她拿好手中乐器,高跟鞋沓沓,走上舞台。
淅淅沥沥的雨席卷整个城市,市立古博物馆里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在壁画展中可见朱色的莲刹、青色的伎乐飞天环绕墙幕,而在这展厅中心赫然立着一白衣女子,冷露印穿着月白色襦裙,衣袂飘逸。
展厅内光打得足,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冷露印身上,她手里一枚古朴的竹管乐器让人议论纷纷。
待人人议论音停下来,她才抬首慢慢道:“大家好,我叫冷露印,今天为大家演奏唐代敦煌壁画上记载过的中国古乐器——尺八。”
冷露印抬手,将尺八歌口轻轻送到唇边,轻轻作吟。
风音。
乐音。
春意。
齐齐涌入众人心间。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冷露印带着尺八下了台,待人潮散去,拿起手机查看博物馆答应给她的宣传费到没到账。
并没有。
冷露印是一介孤女,出身于收容孤儿的寺庙灵雎寺,没有家人依傍的她分外窘迫。
此时,住宿费续不上,她即将夜不归宿。
冷露印打开手机,看到房东的催款,心中躁郁。
她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个清隽的男人定定看着他。
这人是观看自己吹奏之一的群众,演奏完他并没有叫好,甚至只是轻描淡写地拍手几次,但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手中的尺八。
真是奇怪。
只是看着她。
就要闭馆,博物馆中的灯光也逐渐开始暗淡下来,晕黄的灯光照在两人中间,冷露印莫名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看不明白。
“小姐...”
男子走近,他颈部挂着工作证,专属本展览的特别策展人。工作证上用烫金细细印了他的名字:舒鹤。
舒鹤……
冷露印默念这两个字,下意识抬头看去。
他的容貌秀逸,完美的皮相下埋着玲珑七窍。镁光灯下,他的右眼下角有一颗蓝痣,像一滴泪,垂在眼尾。
真像阿。
不不不,他看上去斯文清秀,着实不能是梦里的人。
冷露印连连摇头,向后退去。
舒鹤在商界行走,带着面具看不清楚情绪的人见多了,这下看到情绪如此外露的冷露印倒觉得有意思。
他看了看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正要开口却被冷露印打断:
“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一步。”冷露印错身,逃离舒鹤。
忽的手机一阵震动,博物馆按照合约打来的钱进入账户,冷露印松了口气。
还能缓一些日子。
她眉目低垂,拖着自己的行李出了博物馆。只是走过舒鹤时,手机绳上绑的弥勒佛竹根雕轻轻震动,而后勾住了舒鹤的衣角。
那姑娘敛着眉目,眼尾意味却分外撩人,舒鹤不由得多注意冷露印几分。
因为担忧今夜宿在何处,冷露印朝着外面赶过去,没注意到自己的根雕落到舒鹤脚下。
月影疏淡,银华皎洁。
冷露印明明穿着一身白衣,看着有最是温柔不过的脸,却不想畏生得很。舒鹤半蹲,骨感的手捡起根雕,弥勒佛笑眯眯看着他,他莫名觉得这种笑很熟悉。
难道……
舒鹤忙不迭朝着这根雕底下一番,果然看到灵雎寺这三个大字。
舒鹤心头一紧。
难道……真的是她?
......
......
夜里,冷露印因为付不齐房租被房东连行李请出去。
她把尺八装进锦袋,剥落片缕的美甲紧紧扣住乐器。身边的东西已经无可变卖,尺八是她的命,不能卖。
但是……
她现在能干什么呢?
此时夜深,她在大街上坐着,只觉得周围一片静谧,微风扰动树梢的窸窸窣窣,月光不断把她的影子拉长,再拉长,平白让人感觉到萧瑟。
头顶开始落雨。
太惨了。
却不料回头就看见一辆张扬的劳斯莱斯停在自己面前,不走了。
这是要做什么?
脑海中,一只骨感的男子的手攀上冷露印光裸的脊背,还是那个梦,如此清晰,像追魂一样放不过她。
冷露印决心躲着车主。
就在她准备视而不见的瞬间,劳斯莱斯的车窗摇了下来,她与车内人对视。
是舒鹤。
舒鹤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之前在灵雎寺住,是吗?”
“你怎么知道?”
冷露印回望舒鹤,目光触碰到他眼角泪痣,心虚一般落下。
“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我不会上来的。”
冷露印执拗极了,舒鹤垂眸一看,猜锦袋里是她的尺八。
而天上正落雨。
于冷露印这名乐手而言,尺八的安好比自己更加重要。舒鹤心中不觉酸软,软声道:“上来吧,我没有恶意,再这样下去,你的乐器会被泡坏的。”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入雾雨朦胧的夜色,车内的灯光萦绕着暖意,按理来说,怎么样都能让人觉得放松,可是冷露印就是觉得不自在。
舒鹤越过冷露印,帮助她系上安全带。
不留神摸到冷露印的腰身,冷露印很瘦,波浪般起伏的丝绸白衣下,腰身很纤细,仿佛一双手就能扣住。
舒鹤闻到冷露印身上萦绕的茉莉香气。
二人之间有一瞬浮动着暧昧。
舒鹤看着冷露印擦拭手里的尺八,关心地问:“没有淋湿吧?”
冷露印摇摇头。
尺八是一种极其小众的乐器,博物馆的客人大多是第一次听。
然而,对于舒鹤而言,冷露印吹奏的尺八却是一位旧友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舒鹤看着冷露印,以及她手里的尺八,心头第一次感觉有些发颤。
他尽力将自己的语言组织了千百遍,佯装不在意问道:
“你今天在博物馆演奏的尺八,我很感兴趣。可以问问你的师承吗?
师承?
冷露印有些疑惑舒鹤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一板一眼地回答:“尺八这种古乐器,如今学的人不多了,我没有师兄弟,师傅只教授我一人,如今她也已故去了。”
听到冷露印这样说,舒鹤眼前一亮,他下意识摩挲着自己手臂上一处已经泛白的伤痕。伤是旧伤,已有十余年之久。
舒鹤十七岁时,手臂曾被钝器挫伤。家人疏漏,忽略了细小的伤口,却终成大患。
舒鹤得了极其严重的破伤风,医院医生救治无能,只能等奇迹发生。
舒母不愿断送前途大好的儿子的一生。
午夜,她把舒鹤送上灵雎寺,想神佛慈悲有灵,留下儿子。
佛寺禅房内,有一个和舒鹤年龄相仿的小沙弥照顾他。
她对舒鹤说:放心,不会有事。
空灵,清脆。
那是舒鹤第一次听到冷露印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将他从将死的地方拉回来,以至于这么多年久久不能忘怀,甚至今天刚刚听到冷露印声音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这么多年……
他好像,找到了一直要找的人。
“雨太大了,如果方便,让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舒鹤调整好情绪,彬彬有礼地说。
冷露印刚刚才被房东赶出去,只好报出了一间小旅店的名字,屋子虽然简陋低矮,却刚好适合胡乱凑合一宿。
他不能让她住这里。
眼瞧着冷露印的精神渐渐萎靡,双眼紧闭,俨然是要睡过去了的样子。舒鹤当机立断调转车头,朝着舒家旗下的顶奢酒店位置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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