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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侧殿。江明棠坐在椅子上,轻咬下唇,看着眼前的女医,一脸恐惧。
见女医将手放在了她脚上,她用力闭紧了眼睛。
“嘶……”
“疼疼疼……”
“太医,轻点!”
女医出声道:“江小姐,下官还没开始动作呢。”
江明棠:“……啊?是吗?”
女医一本正经:“是的。”
从旁随侍的刘福跟宫婢,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江明棠被他们的窃笑声闹得脸红,那瑟缩回去的脚,又伸了出来:“劳烦了。”
一墙之隔的正殿,裴景衡端坐书案前,拿着朱笔批阅折子,却久久都不曾落下一个字,听着侧殿里的动静,分明没有勾唇,可眼眸中的笑意始终存在。
良久,他将朱笔放下,把折子推到一边,起身去了偏殿。
而此时,女医已经在给江明棠正位了,因为疼,她呲牙咧嘴,一点大家闺秀的形象也顾不得了。
但她想到这里毕竟是东宫,于是克制着,只小声念疼。
直到太医为她医治好,她才终于止住声音。
“既然这么怕疼,刚才怎么不躲远点,还要冲上去劝老太傅?”
江明棠抬眸,便看到了裴景衡,见刘福还有太医皆行礼,她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却被他制止:“别乱动,不然又要痛了。”
她这才重新坐好,说道:“殿下,您怎么还在这儿?”
这话让裴景衡不解:“这是东宫,孤不在这儿,那应该在何处?”
“您应该去看望老太傅呀。”
江明棠皱起眉头。
“老太傅刚才哭成那样,可见正处在对师门的愧疚之中,陷入了自我怀疑,您这时候去看他,再忽悠……”
“嗯?你说什么?”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果断改口:“我是说,您再亲和地安慰他一番,肯定他的人生价值,说点好听的哄一哄他,他从此以后,绝对将您奉为贤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想起来了,“士为知己者死,嗯,就是这个。”
说着,江明棠看向他:“这可是拉拢人心最基本的手段了,您熟读书文,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里,竟然带了一丝的嫌弃,裴景衡颇有些无语:“孤知道。”
“那您还不快过去,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裴景衡眉梢微动:“孤去安慰老太傅了,你怎么办?”
“啊?”
他看着她愣神的模样,温声道:“你此次也立了大功,还为此受伤,不需要孤也哄一哄吗?”
“哎呀,殿下,您与臣女之间,不需要这些表面功夫。”
江明棠手一摆,一副“咱俩谁跟谁啊”的表情:“您就是不哄臣女,臣女也会为您赴汤蹈火的。”
“因为臣女一直觉得,您定会是开创不世伟业的雄主。”
裴景衡不由问道:“为何?”
她为什么,对他这么肯定?
便是朝臣们,也没有这般过,他们虽对他说着赞词,可那不过是为各自的利益罢了。
江明棠笑了笑:“殿下,您还不知道吧,其实臣女早就见过您了,在六年前。”
他一怔。
“永平十三年夏至,储君亲巡南地,至豫南,稍作停留。”
她轻声说道:“或许您已经忘啦,您的车驾进城的时候,有位老者腿脚不利索,不小心冲撞了卫队,差点被误认为是刺客,主事官更是连声呵斥,要治罪于他。”
江明棠眉眼弯弯:“当时臣女就跪在街旁,看着您制止了主事官,还亲自把人扶了起来,命人送他归家。”
“从那以后,臣女就一直觉得,您以后一定是位贤明英主。”
裴景衡的记忆力很好,对这件事还是有一些模糊印象的。
当时他年岁不大,才刚接触朝政,就犯了点错,被敌党抓着不放,朝野上下,皆是质疑。
为了让他把储君之位坐的稳当点,靖国公上书提议,让太子南巡,提升威望。
只是没想到,那时候江明棠就已经见过他了。
更不曾料到,在他被众臣质疑是否适合作为下任继承人时,她却在心里默默地坚信,他一定会成为贤明的帝王。
裴景衡望着她,没有说话,心绪复杂。
“不止臣女这么觉得,臣女的养父母,还有隔壁卖菜的李婶,还有开豆腐铺子的刘叔……许多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说起从前的往事,她模样生动:“因为您走后没多久,朝廷就派了钦差过来,说是奉储君之意,将那些贪官污吏狠狠查办,大家都觉得,殿下真的很好。”
“而且后来,殿下提拔了臣女的兄长,还救了他。”
她眸中像盛了星光:“所以呀,臣女不需要您哄,为殿下效劳,是臣女分内之事。”
“再说了,您不是说会保臣女万无一失嘛,臣女相信殿下,所以就算害怕,也会忍住的。”
裴景衡看向她的目光里,渐渐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
“当然了,臣女也是有私心的,臣女希望您能重用我父兄,让江氏得获荣光。”
她将多少人暗藏在心中,日夜不断盘算的利益,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令裴景衡心下喟叹一声。
“你只在乎江氏荣光,那你自己呢?”
“江氏就是臣女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臣女还是懂的,不过,要是殿下执意要赏赐臣女……”
她抿了抿唇,说道:“比如说什么红珊瑚,珐琅瓷,织彩锦之类的东西,臣女感念殿下恩德,肯定也是不好意思推拒的。”
闻言,裴景衡额角微抽。
都是贡品,她还挺会要。
罢了。
不过身外之物,给她也没什么。
免得她将来又质问他,是否无有远志,竟只在乎区区贡品?
“刘福,你亲自送江小姐回府。”
他慢声开口:“另外将库房里的红珊瑚,珐琅瓷,织彩锦,各选十件,还有新进的几件夜明珠,和田玉,琉璃冠,都取上,一并送去,就说江明棠劝降有功,特此赏赐嘉奖。”
“是。”
江明棠顿时乐开怀:“谢殿下赏赐!”
“好了,孤已经哄过你这个功臣,现在确实该去见杨太傅了。”
裴景衡唇边的笑一闪即逝:“回去之后,记得好好涂药,孤走了。”
“是。”
江明棠俯首道:“恭送殿下。”
看着裴景衡的背影消失,江明棠脸上依旧维持着单纯的笑容,直至她坐上了回威远侯府的马车,眸中的星光慢慢沉静了下来。
元宝在此时出声,有些担心地说道:“宿主,你的伤还好吗?要不要用祛疤膏处理下?”
虽说宿主崴脚是用道具假装的,但脖子上的伤,可是真实的。
她确实被刀锋划到了。
那时候,元宝吓了一跳,差点启动紧急防御机制。
还好,江明棠及时拦住了它,最后还成功演了一出好戏。
虽说那伤口并不大,只是细小一条,但元宝还是很心疼:“宿主,你下次不要这样犯险了,肯定很疼吧?”
“谢谢你,元宝,我已经不疼了。”
江明棠说道:“这伤口不严重,没两天就能好,你不用担心,而且这回咱们可是赚了那么多积分,我就是再疼,也能扛得住。”
光裴景衡一个人,就涨了10点好感度,加了100积分了。
以他的身价十个亿来估算,她这一趟就挣了一个亿。
那可是一个亿啊!
别说划破点皮,就是捅她一刀,她也愿意。
更不用提,还有秦照野这个意外之喜。
这次劝降,赚大发了。
元宝:“对了,宿主,我忘记告诉你啦,刚才裴景衡的好感度又增加了2点,现在已经有32点了,你目前的积分余额是1639点。”
它喜滋滋:“恭喜宿主,宿主你好厉害呀。”
江明棠也笑了,她现在越来越知道,怎么攻略裴景衡了。
裴景衡作为绝对的上位者,绝不会希望爱人是个废物。
但他也不会将一把得用的钢刀,视为爱人。
所以,她在劝降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后,紧接着就装柔弱,让裴景衡意识到,原来她也是小女子,也会害怕,哭泣,需要依靠他。
她不是刀,是一朵遭受风吹雨打,仍旧盛放的花儿。
如此,他的好感度自然会上升。
没多久,马车就到了威远侯府。
太子殿下是如何看重江明棠的,再没人比刘福更清楚,他亲自送江明棠进门,并宣了太子口谕,赐下赏赐,对着老夫人道了半天的喜后,这才离开。
得知孙女竟然帮助太子劝降了前朝老太傅,老夫人激动而又喜悦,拉着她的手刚要问一问情况,却发现她走路有些不妥,脖颈上还有伤,顿时大惊失色。
“明棠,你怎么受伤了?快,吴嬷嬷,快叫大夫过来看看。”
江明棠安抚道:“祖母不必担心,我只是崴脚了,太子殿下已经召太医为我诊治过了,没什么大碍。”
她将当时情况,一一讲给老夫人听。
然而老夫人听过之后,第一时间却并没夸她,而是皱眉开口。
“唉,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顾及自己,还给人家递刀,万一那老太傅发了狂,真要了你的命可怎么办?”
“以后不管是给谁办事儿,办什么事儿,都要优先考虑自己,明白吗?”
老夫人故作生气:“要是再有下回,以后我都不让你出门了,把你禁足在家里,听见没有?”
江明棠乖巧应道:“是,祖母,孙女记下了。”
虽说她的伤已经让太医看过了,但老夫人还是不放心,仍旧命吴嬷嬷找了大夫过来,让她回毓灵院好好休养。
江明棠刚离开前院,就被人叫住了:“明棠。”
她回头,见是孟氏,脸上表情淡淡:“母亲有事?”
“没有。”
孟氏对上她淡漠的眼神,轻声道:“你的伤一定要好好休养,免得以后落下病根儿,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我就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
江明棠垂眸:“太医已为我备了药,不劳烦母亲费心,我先回去了。”
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孟氏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最近总是梦见明棠,那些梦境,就像是真实经历过的一样。
梦里的女儿活泼开朗,温柔漂亮,最爱的人,就是她这个做娘的,总是变着法儿哄她开心。
可现实的明棠,拒她于千里之外,令她心痛。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去挽回母女情分了。
对于孟氏的想法,江明棠从头至尾都不在乎。
回了毓灵院之后,她写了封信,命人送到靖国公府,给祁晏清。
彼时的祁晏清,还在坚持辟谣。
结果自家师父前脚才出东宫,后脚就去了天香楼,万分激动地把江明棠劝降成功的事,给宣扬了出去。
众人顿时更加相信,江明棠是老国师弟子这一说了。
那些原本怀疑的人,也没了质疑的理由。
要不是老国师的弟子,能这么清楚杨太傅师门的事吗?
要不是老国师的亲传弟子,能让顽固不化的杨太傅,降伏本朝吗?
那可是连张棋圣,祁世子都没做到的事儿!
而张棋圣不光在外面宣传,还来徒弟面前念叨。
“小师妹太厉害了,不行,我一定得抽时间去趟威远侯府,拜见长辈,再把小师妹的拜师礼节给补上,以后我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师兄。”
“晏清,以后你就有小师叔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祁晏清:“……”
开心,高兴。
他真的特别开心高兴。
都想去死一死了。
不止是张棋圣,江明棠的信更是给了他狠狠一击。
原本祁晏清还纳闷,她怎么突然主动给他传信了。
结果打开一看,差点没当场气死。
“听闻世子从前也曾劝降杨太傅,结果反遭怒骂,失败而归,而今我却办成了此事,我看你这京都首智之名,要不了多久,就该让给我了。”
“我虽不是老国师正式收的弟子,但也受过他的教导,勉强算是张棋圣的同辈,闻世子受挫之事,实在是叹惋,今日来信,便托大说一句。”
“师侄啊,你当真是太不中用了。”
祁晏清:“……”
谁是她师侄?
谁家师侄,想娶师叔的?
“再有,我最后强调一遍,世子既不如我,那就没资格挑剔我的眼光,日后莫要再说我的婚事不好。”
“若世子能办到,等来日我与陆大哥喜结连理,举办婚宴,定奉你为座上宾。”
祁晏清看完最后一段,面无表情地将信撕了个粉碎。
呵。
她还想办婚宴?
做梦去吧!
这婚宴能办成,他跟她姓!
过了年便是春闱,陆淮川去了东阳书院,要考功名是吧?
正好,北荒主事官病逝,一切事务由副官暂代,陛下正愁来年,朝廷无人可接管此地。
祁晏清觉得,陆淮川就很不错。
等春闱一过,不管陆淮川考没考中,他都要向陛下举荐,连夜把人送到北荒去!
届时便是江明棠愿意,江家长辈也不会答应她跟着过去,再使计给陆淮川在当地定门婚事,到时候,江明棠必然要退婚。
届时,他就可以上门求娶……
啊呸。
是上门狠狠嘲笑她了。
这么一想,祁晏清觉得自己都不那么生气了,当即吩咐人备了车。
他要入宫,跟皇帝姑父好好谈谈心,夸一夸忠勇侯府的陆长公子。
江明棠知道自己这一封信,定会把祁晏清气的不轻。
原本还等着他登门拜访,好赚积分呢,谁知道人直接去了皇宫,压根没过来。
不过眼下,就算祁晏清来了,她也没空招待他了。
就在刚刚,虎贲军营差人来报,威远侯及江时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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