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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巳时过半,公子起身离开。他才一出门,江吟便匆匆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时下,雪已经停了许久,远眺晴空万里,满城银白,亮得刺眼。
远近高低错落的屋舍上,皆是白茫茫一片,衬得下面的红砖黛瓦愈发色彩鲜艳,清亮如新。
醉仙居大门前是条很热闹的街市,已经有不少支好的摊贩开始营业,人来人往,热气腾腾,稍稍给这片沉默的雪景增添了几分暖意。
正看得出神,一阵喧闹声将江吟的注意拉了回来。
她往下一瞧,刚巧见公子出现在自己视野里。
公子一身明蓝大氅,银白狐裘,墨发以镶金玉冠高束,矜贵清冷,再加上过人的身量,在楼下的人群中格外惹眼。
外面的人见他出来,纷纷迎上前去,拱手说着什么。他们神色各异,但大多都是一副很焦灼的模样。
江吟看不见公子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挺直的背。
侍卫上前,将那些人挡开,清出了一条通向马车的小路,可那些人依旧拼命往前挤,努力地想要上前争辩,吵吵嚷嚷,闹腾不止。
江吟对这些人的事并不感兴趣,也懒得分辨他们说了什么。她杵着下巴,在窗边看着公子被众人簇拥着登上马车后,就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了桌上的一盒银票。
——这还是她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摸到银票。
之前在李府,江吟作为一个不受女主待见的小丫鬟,每月领着那一把铜板,偶尔还要被克扣,简直可怜。
莫说银票,连整块的银锭,她都没有碰过。
因为来此是胎穿,所以,这般穷困的日子,她过了整整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江吟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几经转手后,被卖入李府。李府的管事养她到六岁,随后,便将她送到了女主身边做陪读。
可不巧的是,女主调皮,不喜欢读书,也连带着不喜欢作为陪读的江吟。
小时候,她常常捉弄江吟,因读不好书受罚后,也会拿江吟出气。
对此,江吟倒无所谓。毕竟在她眼里,女主也好,管事也好,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纸片人,又没有自己的意志。与他们置气,实在不值当。
她唯一郁闷的是,李府的众位主子口味清淡,饭菜清汤寡水,自己领着那微薄的月俸,又没有闲钱开小灶,饿得恨不能吃人。
……天杀的,以后就算穷死,也绝对绝对再不会接这种破角色了。
……
但话又说回来,当初要不是看赏金丰厚,江吟根本不会吃这种苦。
可谁知道,任务完成要领奖励撤退的时候,系统居然程序错乱,直接报了堆乱码,而后断开连接了。
真是倒霉。
江吟一边忿忿地琢磨,一边小心地将那银票取出来,捂在脸上,重重呼吸。
钱!!
饭!!
带着墨香的纸张有种别样的苦涩味,那味道钻进鼻孔,直冲脑门,令人神清气爽。
江吟来回闻了好几遍,才不舍地移开。她压住快要溢出嗓子眼的狂笑,无声地举着那叠银票满屋子上蹿下跳,最后往床上一躺,将那银票一张一张盖在自己身上,安心闭眼。
然后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灯,灯火微弱。
江吟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看了眼身上柔软的锦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正想看看几点了,一转头,却撞上了一道幽暗的视线。
她吓一跳,一骨碌翻身下床:“公子……”
唤完这声,江吟才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她弱弱地松了口气,放缓了动作。
公子席地坐在矮案旁,面对床榻,右手边是窗户,背后是内外室之间的墙,墙上挂了把大弓,弓身上的金属纹饰在昏暗的烛光下隐隐生辉。
听闻江吟出声,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嗓音有些沙哑:“听闻你一日未曾进食,我差人备了晚膳。”
“……”
江吟这才想起自己的钱,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它们不见了。
头皮一麻,顾不得回应公子的话,她匆匆将被褥枕头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扯到伤处,都没让她停下动作。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担忧,公子沉默许久,幽幽出声:“床上的银票,我已帮你收回盒中,不必担心。”
“……”
提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江吟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榻上:“……多谢公子。”
“无妨,走吧。”
“啊……哦哦。”
江吟这才想起方才公子说了什么,忙起身过去,接住他伸出的手,扶他起身,往前厅而去。
前厅的烛光要比内室明亮许多,瞧着很是温馨。
如公子所言,前厅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看起来备好不久。
江吟扶公子坐下,正要到对面去坐,就被公子拉住了手腕。
她顿住,听公子道:“你坐这里。”
“……好。”
想到公子看不见,应该需要她帮忙夹菜,江吟便依其所言,坐了下来。
可正准备开动,她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犹豫了一下,江吟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公子。
兴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兴许是没听到她动筷,公子神色微微一动,解释道:“我已在府中用过膳,这些,是为你准备的。”
“……”
看了看面前满满一桌的精致菜品,江吟咋舌:“公子如此,阿吟实在当不起……”
“不要说当不起,阿吟。”
公子冷不丁开口,截住了她的话。
不等江吟反应,他将脸转向她,语气认真,继续道:“我行事,向来自有考量。无论何物,只要我给你,你便当得起。”
……尽管这并非公子第一次唤自己阿吟,可这一次,莫名与之前有所不同。
江吟愣怔了片刻,才点头:“好,多谢公子。”
“不要谢我,唤我阿濯。”
“……好……阿濯。”
听她乖乖改口,公子颔首,转而问道:“伤好些了吗?”
“已无大碍,多谢……”
话说一半,才想到他方才的要求,江吟默默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公子也没有追究,只淡淡道:“昨夜我命人给你上了药,若是管用,晚膳后再上一次,明日就不会再疼了。”
“好。”
等了一小会,看公子没有再问话的意思,江吟这才捧起碗筷,小口吃饭。
如此而为,倒不是她文雅,是屋内太过安静,些许声音都会放大许多倍,听着令人赧然。
只是,还没扒拉几口,公子就再度开口了。
他覆在自己膝上的手缓缓收紧,斟酌着向江吟道:“……我并不知,阿吟是否愿意为我生育子嗣。因此,晚些我会差人送药来……”
言及此处,公子顿了顿,清秀的面容上似有不忍一闪而过,快得不见踪迹。
他垂眸,继续道:“阿吟自行决定是否服用便好,不必将结果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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