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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说一个‘不’字,现在,就给我滚出姜家!”姜黎的声音,还在议事厅里回荡。
满室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身上那股决绝的气势镇住了。
半晌。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沉默。
“总办……”
是王师傅。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挣扎和不解。
“老朽……在工地上干了五十年。”
“从没见过这样的图纸。”
他指着桌上那张画满了古怪符号的羊皮纸,声音越来越激动。
“这……这不是胡闹吗!”
“盖房子修城墙,靠的是石头和土,不是靠画几笔啊!”
“总办!您这是在拿我们姜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
王师傅的话,像一颗石子投静的湖面。
其他几个老师傅也坐不住了。
“是啊总办,这东西要是烧出来不管用,咱们的工期就彻底完了!”
“林尚书那边不会给我们时间的!”
“这图……老朽实在是看不懂啊!”
质疑声,此起彼伏。
孙凤英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她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姜黎的胳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黎儿!我的儿啊!”
“你听娘一句劝,别再折腾了!”
“钱没了,咱们可以再赚!这城墙咱们不修了!”
“要是……要是你再出点什么事,让娘怎么活啊!”
孙凤英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议事厅,乱成了一锅粥。
姜黎站在风暴的中心,一言不发。
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姜大锤那只铁钳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八仙桌上。
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沉默如山的姜家大家长身上。
姜大锤没有看任何人。
他拿起那张图纸,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
他看不懂那些数字和符号。
但他看懂了那座窑的结构。
他看懂了哪里进风,哪里出火,哪里存热。
那是一种属于顶级工匠的直觉。
半晌。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然后,他把图纸重重地拍回桌上。
一个字,从他嘴里迸了出来,如同烧红的铁块砸进冷水。
“干!”
满室皆惊。
王师傅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凤英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姜大锤的话,在姜家,就是圣旨。
姜山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激动地一拳砸在自己壮硕的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妹!”
“爹都发话了!”
“你说怎么干!哥哥们豁出去这条命,陪你干!”
“对!陪你干!”
姜河和姜川也齐声怒吼,脸上的表情,是豁出一切的决然。
姜家的血性,被彻底点燃。
姜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她父亲的脸上。
她点了点头。
随即,她转身,重新变成了那个冷静到可怕的工部总办。
“大哥。”
“在!”
“你带三十个最好的工匠,就按照这张图纸,在后院给我起窑。尺寸差一分,我唯你是问!”
“是!”
“二哥。”
“在!”
“你带人去城西的乱石岗,给我采石灰石。还有,去北山脚下的河滩,挖这种青色的黏土。”
她随手拿起笔,在纸上画出了黏土的颜色和质地。
“要多少,有多少!”
“是!”
“三哥。”
“在!”
“你最心细,带上咱们铺子里最好的铁匠,给我改造十台风箱。我要风力能随时调节大小,要多大有多大,要多小有多小!”
“没问题!”
三兄弟领了命,像三头下山的猛虎,转身就去召集人手。
议事厅里,只剩下几个老师傅,还有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萧书白。
姜黎走到萧书白面前。
她递过去一张干净的白纸,和一把算筹。
“萧先生,劳烦。”
萧书白微微颔首。
“石灰石七分,青黏土三分,磨成细粉。”
“每百斤粉料,兑水二十斤。”
姜黎口述着,眼睛却盯着萧书白的脸,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
萧书白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拿起笔,手下的算筹如蝴蝶穿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若要烧一炉,需料一千斤,该配比几何?”
“石灰石七百斤,青黏土三百斤,水。”萧书白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写下清晰的数字。
“若要供应整个工地,日需万斤,又该如何?”
“石灰石七千斤,青黏土三千斤,水二千斤。”
他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站在一旁的姜山看得目瞪口呆。
他挠了挠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只会算账的小白脸,脑子好像……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第二天。
天还没亮,整个姜家大院就彻底沸腾了。
后院,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姜山赤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吼声如雷,指挥着工匠们搬砖和泥。
他们建的,不是普通的砖窑。
那是一个高达两丈,形状古怪的庞然大物,像一头直指天空的怪兽。
姜河则带着几十辆大车,卷着烟尘,直奔城外。
姜川领着一群铁匠,在锻造炉前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天都没有停过。
所有人都疯了。
在姜黎的调度下,整个姜家,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第三天傍晚。
那座被私下里称为“怪物”的砖窑,落成了。
姜河采买的石料和黏土,堆成了两座小山。
姜川改造的新式风箱,也一字排开。
一切准备就绪。
姜黎亲自检查了磨好的粉料,确认了配比。
她站上高台,看着底下数百双紧张而期待的眼睛。
“点火!”
一声令下。
十几个壮汉合力,将火把扔进了窑底。
“呼——”
火焰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姜大锤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孙凤英攥着手帕,紧张得嘴唇发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窑火渐渐熄灭。
“开窑!”
王师傅带着两个徒弟,用长长的铁钩,颤抖着拉开了厚重的窑门。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
窑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神物”。
只有一堆被烧得焦黑的,像琉璃一样的……废渣。
“这……”
“失败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绝望的叹息。
工匠们的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孙凤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被旁边的丫鬟扶住。
完了。
全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姜黎动了。
她平静地走上前,无视那滚烫的热浪。
她用铁钳,从窑里夹出一块还在冒着热气的废渣。
她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了地上。
没有愤怒,没有气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火太猛,烧过了。”
她转过身,拿起笔,在萧书白算好的那张配比单上,划掉了几个数字。
“再来!”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第二次点火。
这一次,姜黎亲自守在风箱旁,控制着火候。
三个时辰后,开窑。
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风一吹,就散了。
失败!
“再来!”
第三次点火。
开窑。
一堆看起来成了形,却用手一捏就碎的土块。
失败!
“再来!”
第四次。
失败!
第五次。
失败!
每一次开窑,都伴随着一阵绝望的叹息。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小山般的木炭和石料,化为乌有。
后院的角落里,废渣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开始还充满干劲的工匠们,如今已经麻木了。
他们只是机械地,按照指令,投料,烧火,开窑,然后倒掉废渣。
姜家的账房,捧着账本,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姜山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柴料场,眼睛血红一片。
他又看了一眼正在准备第六次投料的妹妹。
她还是那么平静,仿佛烧掉的不是姜家真金白银的家底,而是一堆不值钱的烂木头。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抢过账房手里的账本,那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像一根根钢针,扎进了他的眼睛。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冲到姜黎面前。
“妹!”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血丝,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哀求。
“咱们的钱,快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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