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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批订单的顺利交付,如同一剂强心针,真切地注入了沈家每个人的血脉。王金花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不少,对沈一诺更是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沈红梅在村里挺直了腰板,那姿态,俨然以“沈氏总管”自居。连带着孙婶、根生婶这些老伙计,如今在村中走动,也多了几分被人高看的底气,私下打听作坊是否还需人手的乡亲,眼见着越来越多。小院里的“福糕作坊”已然步入正轨。在“绩效评比”的无声激励下,婶子们暗中较劲,手下活计愈发精细,合格率节节攀升,优等品的产出也显著增加。李秀娟终于得以从繁重的体力活中抽身,专注于技术把关和最终的质量检验,眉宇间积压的愁云,似乎被吹散了不少。沈建国依旧沉默,为寻找更稳定、更低廉的原料而终日奔波,进展虽缓,但总算维持着生产不曾断档。
表面看来,一切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稳步前行。
然而,沈一诺心底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她比谁都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与漩涡从未止息。家中骤增的财富,如同一块滴着油的肥肉,不可避免地引来了窥伺的目光。
第一个按捺不住跳出来的,果然是那游手好闲的沈福贵。
此人颇有些小聪明,不敢直接去触王金花或沈一诺的霉头,专挑了晌午时分,觑见沈红梅独自在院外收拾柴禾,便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红梅妹子,忙着呢?”沈福贵搓着手,一双三角眼贼溜溜地直往院内瞟。
沈红梅见是他,当即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有屁快放,没事滚蛋,没空跟你磨牙!”
“哎哟,自家人干嘛这么生分。”沈福贵又凑近一步,压低嗓音,“听说你们家这糕饼买卖,红火得很哪?日进斗金了吧?”
“关你屁事!”沈红梅警惕地后退半步,手中的柴刀握得更紧。
“别急着上火嘛,”沈福贵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你看,咱们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有财一起发嘛。你们这又雇人又买料的,多辛苦。不如……你把那做糕的方子透给我,我自己单干,保证不抢你们生意,如何?我还能给你们这个数当作‘介绍费’!”他神秘兮兮地伸出几根手指。
沈红梅一听,火冒三丈:“我呸!沈福贵你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滚!再敢打歪主意,信不信我叫我爹拿扁担招呼你!”
沈福贵被骂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哼!沈红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家搞的这套,说破天就是资本主义尾巴!别以为抱上农机厂的大腿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我在公社也不是没人!真把我惹急了,我去递个状子,够你们喝一壶的!”
撂下这几句狠话,他悻悻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溜了。
沈红梅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回到院里,立刻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原委抖落出来。
王金花一听“资本主义尾巴”、“上面有人”、“去公社告状”,刚舒缓没几日的心病瞬间复发,脸色“唰”地白了,拍着大腿哀叹:“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钱它就是烫手啊!沈福贵那个泼皮无赖,他要是真去胡吣,可怎么得了!”
沈建国闷声道:“我去找他谈谈。”
“爹,没用。”沈一诺冷静阻止,“对付这种人,越是理会,他越是来劲。他现在只是虚张声势,没那个胆量真去告。咱们眼下有支书的默许,占着支援生产的名分,他空口白牙,掀不起大浪。”
她转向沈红梅,肯定地点点头:“姐,你今天骂得对!对付这种人,气势上决不能输。不过往后自己也多留个心眼,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沈红梅得了夸奖,回想自己方才的“英姿”,那点后怕立刻抛到九霄云外,脖子一扬:“怕他个球!”
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果然,跳梁小丑率先登场。”
“红梅姐威武!就是有点莽。”
“奶奶的PTSD又犯了。”
“主播处理得冷静,对这种无赖,不卑不亢是关键。”
沈一诺嘴上安抚着家人,内心的警报却已升至最高。一个沈福贵不足为惧,但他所代表的那种眼红病和潜在威胁,却无处不在。今日有沈福贵,明日便可能有张福贵、李福贵。必须尽快为自家这艘刚刚起航的小船,寻得更坚固的护盾。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陆北辰。无论是他本人展现出的能力,还是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依仗,眼下都是最合适的“借力”对象。
次日午后,沈一诺提着一小篮精心准备、新出炉的南瓜福糕(特意添了瓜子仁增香),再次来到村尾陆北辰的小屋前。
此番,陆北辰并未在自留地劳作,而是坐于屋前空地的石墩上,手捧一书。夕阳余晖暖融融地洒落周身,勾勒出清隽专注的侧影。他看得入神,直至沈一诺走近,才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目光先是落在沈一诺脸上,带着惯常的审视,随即滑向她手中的篮子,鼻翼几不可察地轻动了一下。
“陆知青。”沈一诺展露恰到好处的笑容,将篮子递过,“新做的南瓜福糕,放了点瓜子仁,尝尝看?”
陆北辰合上书,未推辞,接过篮子置于一旁,言简意赅:“有事?”
沈一诺在他对面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开门见山,将沈福贵威胁之事,连同村里一些隐约的风言风语,择要叙述,尤其强调了“资本主义尾巴”这个敏感词。
“……情况大致如此。”沈一诺轻叹一声,脸上适时浮现忧虑,“我们本只想安安分分做点吃食,既支援厂里生产,也能给村里困难的人家添些进项,未承想还是招来这般是非。”
陆北辰静默聆听,面容平静无波,直至沈一诺语毕,他才淡声开口:“树大招风。”
“是啊,”沈一诺苦笑,“所以特来请教陆知青,依你之见,我们后续该如何行事,前路方能更稳妥些?”她姿态放低,充分表达了对眼前人意见的重视。
陆北辰未即刻回应,他拿起一块南瓜福糕,慢条斯理地品尝。他的吃相极好,即便身处陋室,亦自带一份从容气度。
用完一块,他才抬眼看向沈一诺,目光沉静:“你们如今,根基尚浅。”
沈一诺心中一动,知他已切中要害。
“农机厂的订单,是护身符,亦是靶心。”陆北辰声调平稳,却带着洞察世情的冷静,“能将事情置于明处,是好事。然明处之物,也最易授人以柄。”
“你的意思是……?”
“扩大‘明面’。”陆北辰言辞精炼,“让更多人,尤其是公社层面能言之有物者,看到你们所做,非止沈家一门之利。”
沈一诺眼眸倏然一亮!她瞬间领悟了陆北辰的未尽之言——要将个体行为,尽可能与“集体”利益捆绑,将格局做得更大!
“譬如,”陆北辰难得补充,“可以支援生产之名,定期为公社食堂或学校提供些许。或……让村里以集体名义,象征性地参与分红。”
如此一来,沈家作坊的性质便悄然转变,不再是单纯的私人雇工,而是带上了“集体属性”,是在为公家服务、为集体创收!其安全边际,无疑将大幅提升。
弹幕瞬间沸腾:
“卧槽!格局打开!”
“首富就是首富,一眼看穿本质!”
“这是要提前搞合作社的节奏啊!”
“主播,抱紧!这条腿是镶钻的!”
沈一诺心中豁然开朗,多日困扰似见曙光。她望着陆北辰,由衷道:“陆知青,多谢指点!我明白了!”
陆北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明悟与振奋,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弯一下,复又言道,语气却掺入一丝凉意:“至于那沈福贵……跳梁小丑罢了。他并无倚仗,亦无胆量真去告发。然,其既生此心,便难轻易罢休。尔等需自加提防,原料与制作流程,务必看紧。”
此言既安抚了沈一诺对被告发的担忧,又提醒她需警惕内部可能出现的疏漏。
沈一诺郑重点头,将此言铭记于心。她望着陆北辰,只觉此人周身迷雾更浓,但其偶尔展露的锋芒与深不见底的城府,反让她心生奇异的安定。
此番交谈,收获远超预期。沈一诺携着满腹新思路与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离开了村尾。
她并未察觉,在她离去后,陆北辰凝视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默立良久。他垂首看了看篮中精致的福糕,复又抬眼望向暮色沉沉的沈家湾,眼神深邃。
“资本主义尾巴……”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掠过一抹冷峭的弧度,转瞬即逝,复归那古井无波的模样。
沈一诺归家后,即刻召集家庭会议,将陆北辰的建议,以“祖奶奶最新指示”稍作包装,结合自身理解,细细阐明。
“……总而言之,咱们不能只顾埋头赚钱,需设法将村干部,乃至公社部分人员,拉上咱们这艘船。即便不能引为盟友,也断不可使其成为敌人!”沈一诺最终总结道。
王金花虽对要让渡部分利益感到肉疼,但权衡之下,想到能更安全、更长久地经营,终究还是点了头:“成!就听祖奶奶的!明儿个我就去找老支书念叨念叨!”
一个更具野心与远见的计划,于沈一诺心中悄然酝酿。沈福贵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条新辟的路径驱散了不少。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愚昧。一场真正的风波,正于无声处悄然积聚。沈福贵,不过是那暗涌之上,最先破裂的一个浮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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