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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箭囊摸出箭矢,刘煦目光如炬,数次瞄准贼人,几十余步,完全在强弓的射程内。或许是在许都时隐藏得太好,刘煦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白面儒生,该当不擅长射术才对,怎会武艺出众!
其实这就是扶必自我认知误区了,拥有强大武力,且证明过自己的桀骜顽固者,更容易陷入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的陷阱中去。
松懈下便可能满盘皆输。
单论君子六艺,在许都的“刘煦”也是有练习的,即使好似并不出众。
站定,拈矢,上弦,搭箭,屈展动作,瞄准,发力,劲射,一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
射透其额头,镶嵌入骨髓,崩裂的破风声带着殷红黏稠被风顺得老远。
“主君,神射呀!”伏山被这出神入化的一击毙命折服,由衷赞叹道。
尤其是刘煦拔出身上所中的箭矢后神色如常。
尽管幸好没有渗透骨髓,却也钻入皮肉,止完血的拉弓动作牵扯伤口,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主君仅抽动嘴角,而精准发射,如此韧劲令人动容。
“彩!”
孙狼等渠帅也跌跌撞撞得跑了过来,附和地笑着。
未曾想到这被俘质子竟有如此精湛的射术,看这动静,怕是能挽强弓,甚至披甲步射都不成问题。
他遂即收起了轻视之心,想起他拉拢来的这些官军,更觉刘煦出手鬼斧神工,有化腐朽为传奇的能量,神情难得有了变化,抛去随意和蔑视,肃然起敬。
刘煦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民人头领的细微改变,有些欣慰。
但旋即意识到棘手所在,心内一沉。
紧接着,刘煦又表演了速射箭,姿势不变,接力射出两支,乃至三支的锋利箭矢,且没有虚发,连珠戏贼,次次射中目标。
伏山双目异彩涟涟,有些惊诧,跟着主人也有几年了吧!
愣是没发现他武德充沛到这等境地。
本以为他只是心思深沉,善于谋划。
思绪拉回到三年多前,那时他还是伏家养的死士,家主伏完临死前,派人传讯息叮嘱他们这些官府校事追捕下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叙述刘煦设策救下伏氏性命的始末,让他们替伏家报恩,认这刘玄德之子为主。
汉代崇尚侠义,主家受了恩德,于情于理,作为附庸的门客、僮仆便也有报恩的责任。
更何况作为死士,他们早是以气相投,心智坚定、重视道义之人,怎能不感念刘煦危难之中对伏后的施恩,甘愿效命。
说起这个,他便觉得神奇,那些侦察和反侦察的手段简直巧夺天工,比如什么书页加密,酒肆交接,厨子信使,沟通里外而不被细作发现的手段和方式层出不穷,保密中没有纰漏,堪称登峰造极。
作为执行者,伏山与曹公麾下的校事间谍斗智斗勇,玩得不亦乐乎!
要知道,曹孟德父子在主君身边安插了多少奸细啊,他们能始终悄无声息的似影子一般存在,而又不被察觉,全靠刘煦高度防范的法子。
借此,他们按照主君的意思,联系到一些地方贼寇,如孙狼等不满时局,意图造反的民人渠帅,提前勾连,约定起事日期。
特别是此次在许都惹起滔天大祸的太医令吉本父子,他们按主君吩咐,与之暗中谋划交流甚久,潜藏得很好。
相比于前家主伏完父女的简单泄密,他们的整个计策可称为天衣无缝。
可惜施行过程中,仍功亏一篑,未能扭转乾坤,还险些让主君丧命……
“督将!”
与敌方的兴高采烈不同,严匡等人身形摇晃,忍着伤口的剧痛,大惊失色道。
众人亲眼目睹了帐下督扶必的死亡,后继的骑兵们和严匡部下的屯田兵此前仍旧受命艰难向前,这一刻还活着的无不肝胆俱裂,锐气尽丧。
而新加入战场的“叛军”,驾驭着上百匹战马甚嚣尘上,接续进入冲锋状态。
对于军心疲惫且萎靡的曹军来说,无外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许多军士无精打采,虚于应对,全部都想着怎样脱离战场寻求保命。
漫山遍野的金鼓声响彻云霄,战马嘶鸣,衣着迥异的贼人与黑甲军服的官兵融为一体,共同配合的战斗冲杀,显得十分怪异。
严匡等人清晰察觉到,扶必中箭落马后,贼军气势陡然高涨。
于是,恐惧的气氛在曹军弥漫,抵抗的意志越来越薄弱,许多屯田兵干脆丢下武器,跪在路旁。
饱经战阵,经验丰富的精锐骑卒也觉回天无力,逐渐放弃了战斗,纷纷调转马头,渴求逃离,准备亡命远遁。
但峡谷幽径,闭塞狭窄,仓促间挤成一团,这时完全变成了贼人的活靶子,铺天盖地的箭矢又陆续袭来,所到之处嘶吼一片。
严匡知道绝望已经悄然来临,再不走真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竭力勒转马头,放弃追逐的目标和战功,眼瞳处只有对活命的原始本能。
他敲出鞘内的环首刀,银辉倾洒,往拦路的自己人身上劈砍而去,一个长着胡渣、满面褶子的中年屯田兵再回首时,脑袋已经飞出老远。
军士们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中郎将疯了!
“撤军!”
躲过几支流矢,控马避让,严匡挤出人潮后,撕破喉咙般地大喝道。
他这一出手,军士们受到的冲击更加直观,战力和斗志都到了临界点,难以再去支撑,俱作鸟兽散,拔腿就跑的曹军,此时已经没有了建制。
溃散下,贼人马军冲撞上来,而前边冲太猛的骑士,这回难以脱身,退路被堵塞,唯有拒敌,也是胆气横生,搏命厮杀,相互间的捅刺撕咬无可避免,躲闪间,被拽落下马的那个就是死人。
撤退命令下达后,前军便作了断后之人,眼看着尾巴处的骑兵被纠缠上了,急需救援。
可这时候人人都想逃出这片修罗场,谁肯回转马头去寻死呢!那辛苦脱离苦海不成了徒然?
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念。
自寻出路、自求多福吧!
严匡暗叹一声。
“中郎将,救救我们呐!”
“带上我们吧。”
“严匡,汝不得好死。”
急于摆脱追逐的严匡脸色铁黑,头也不回。
兵败如山倒,贼人两处山谷涌来的反贼就不下千人,还没算上战力强悍,明显是叛军的马队,胜利的希望渺茫,尤其是骑兵统将帐下督扶必死后,局势糜烂到极端恶劣,战斗已然无可挽回了。
刘煦也盯上了这个夺命狂奔,疾速冲刺的曹军将领,只是距离有些远,抓起一支铁箭就往他后背射去,咚!
正中左肩,严匡身心一顿,兜鍪落地,黑帻下的发丝紊乱稀疏,他来不及管,强忍疼痛,坚定地夺命而逃。
咄!日汝母的扶必,害人害己,乃公倒了血霉,次次和汝并肩作战。
早前叫你广置斥候,小心谨慎,偏偏不听!
让你弯弓搭箭射一波又不肯。
利欲熏心作祟,偏要活捉。
又立功心切,轻佻莽撞,强自去冲,给人家可乘之机。
这下好了吧!
嗝屁了。
他心内暴躁愤懑,恨不得鞭尸扶必,骂了人家祖宗十八代所有的母系亲属。
只是,此人现在哪还有意识?早和先祖团圆了,尸首现在怕是都被马蹄践踏得分辨不出。
贼兵人潮层叠,仿似天上的乌云,一片压着一片。
围三缺一下的地势,实在不利于曹军骑兵列阵发挥,损失主将的情况下落荒而逃,实在是迫不得已。
逃出去老远,已在安全地带,最前面的严匡才敢回首远眺。
这时他发现,动作迅捷,及时冲出围困的曹军骑兵不到百人,没马的屯田客能逃出生天者,更是寥寥无几。
因丧失主将又遇埋伏而崩溃的人马顷刻死伤惨重,灰头土脸的残兵败将们垂头丧气。
一时间,寒风飒飒吹动残枝枯叶,好似嘲讽的口哨声,惭愧与愤怒交加中,严匡喉咙着火,脸色发烫,好似摊上了大事。
离开峡谷,来到广阔的田野,严匡脸色愈加苍白,环顾四周,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旋即意识到危机来临。
扶必的死,乃至此役损兵折将还不是最严重的事,真正会造成恐慌,有可能颠覆局势的,乃是贼众和叛军联合。
甚至南阳郡太守东里衮可能都叛变了。
一旦勾连聚兵屯驻江陵的关羽,双方里应外合,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需赶紧禀报王长史才成。”
不再拖沓,他夹紧马腹,策马赶路。
而战场处的呻吟惨叫声也渐渐低迷,山林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孙狼观摩了会收拾战场,收拢降兵的场景,眼神渐变狠辣,献言道:“这些降人家眷全在曹军的控制下,不会真的归心,留下活口,日后贼军卷土重来,很难不会倒戈,要不全杀了省事?”
飞鸟滑翔似的在空中勾勒曲线,而浓烈的血腥气雾霭腾腾,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煦忽然勒住缰绳,停下缓缓巡视检索的步伐,处理完的箭伤还隐隐作痛。
朝左右望了望,他不带情绪的淡淡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孙渠帅言之有理,不能心软,该杀!”
说话的是一个体态中等的青年,眉清目秀,此时挎刀披甲,实则能看出乃是一位文士,倒竖冷眉,双眸迸发出强烈的仇恨。
吉邈一闭上眼睛,脑海就会回忆起惨烈的情形,率先起事的父亲是如何被贼军用惨绝人寰的手段虐杀,他永生难忘,急需杀贼泄愤。
清场快要完成了,除去将俘虏押到一处看管外,还按步骤地将尸首挖坑就地掩埋,同时帮敌方装死或重伤的军士补刀,当然己方伤重难治者也同样如此。
好在突袭的效果明显,守方依仗地势的伤亡很轻。
刘煦下马问候起己方伤员,命人赶紧救治,嘘寒问暖。
期间,杀俘的建议相继传来,好几个义军渠帅支持将邪恶狠毒的曹军杀光,血债血偿。
刘煦不置可否,活命的威压已将任何怜悯和软弱葬送,没有仁慈,只有利弊。
“不……能……能……杀!”
站得稍远些的一个青年不顾危险,趁着守卫松懈,将身体扔出去,蹦跳过来,窜到刘煦面前,急促道。
伏山等人就要挥刀将他砍死,被刘煦及时拦住,他隐约觉得这人与众不同。
当然直觉可能是错的,但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浮现脑海,特征太明显的人很容易被人记住,尤其是他还有一定的光环。
“汝是何人?”
“南阳邓士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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