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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肉铺夜影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王维把半张脸埋进灰扑扑的衣襟里,脚步却没放慢。从破庙到镇西头的肉铺,不过半柱香的路程,此刻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寒风是湍急的水流,黑暗里藏着不知名的礁石。
刘屠户的肉铺在街角,两扇厚重的木门此刻虚掩着,门轴处积了层薄雪,被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倒比刚才那阵哭喊声更渗人。
王维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挪到窗下。窗纸破了个洞,他眯起眼往里瞧——铺子里没点灯,只有雪光从门缝里钻进去,勉强勾勒出些模糊的影子:挂在梁上的半扇猪肉,案板上散落的骨渣,还有墙角那口平时用来褪毛的大铁桶。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可那股腥气呢?
昨晚他明明闻到过,不是猪肉的腥,是种带着甜腻的腐臭,像是什么东西烂在了密不透风的罐子里。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血符,纸页干燥,却仿佛能透过布料,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谁在那儿?”
突然响起的粗哑嗓音吓了王维一跳,他猛地缩回头,后背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是刘屠户!这时候他怎么会在铺子里?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手里举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刘屠户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眯着眼扫向墙角,手里的杀猪刀在身侧晃了晃:“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子这儿鬼鬼祟祟?”
王维握紧了扁担。他不怕刘屠户,这屠夫看着凶,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货,上次被自己抢了块排骨,也只敢在原地跳脚骂娘。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刘屠户刚才在铺子里干什么?这时候不开门做生意,也不在家守着,偏要待在这冷飕飕的铺子里?
“是我。”王维从墙角走出来,声音尽量平稳,“路过,听见动静,过来看看。”
刘屠户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扁担上,疤脸抽了抽:“你?陈……不对,你是那个叫王维的叫花子?深更半夜不待在破庙里,跑到这儿来看什么?难不成又想偷老子的肉?”
“我没偷。”王维盯着他手里的油灯,“刚才外面有人哭,你听见了吗?”
刘屠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提高了音量:“哭?什么哭?老子没听见!我看你是想找打!”他说着就举起杀猪刀,作势要砍过来。
王维没躲。他注意到,刘屠户举刀的手在抖,而且他的裤脚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那颜色,不像血,倒像是……泥?可这青石镇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哪来这么深的泥?
“你裤脚上是什么?”王维突然问。
刘屠户的动作僵住了,下意识低头去看裤脚,随即脸色变得铁青:“关你屁事!给老子滚!再敢多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王维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故意往铺子深处瞥了一眼,压低声音:“我昨晚路过这儿,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碾碎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屠户突然暴怒,手里的杀猪刀“哐当”一声砍在旁边的柱子上,火星溅起来,映亮了他眼底的恐慌,“老子昨晚一直在家里睡觉!你再敢造谣,我现在就劈了你!”
他越是这样,王维越觉得不对劲。就在这时,铺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从那口大铁桶里发出来的。
刘屠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猛地回头看向铁桶,手里的油灯都在晃:“谁……谁在里面?”
没人回答。但那铁桶明显晃动了一下,桶口盖着的木板被顶开一条缝,一股熟悉的腥甜气味顺着缝隙飘出来,比昨晚更浓了。
王维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扁担,一步一步往后退。刘屠户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桶,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明明已经处理干净了……”
“处理什么?”王维追问。
刘屠户猛地转头看他,眼神像是疯了一样:“是那些东西!它们又回来了!三年前就是这样,现在又回来了!”
三年前?王维心里一动,他失忆也是在三年前。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在说什么?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别问了!”刘屠户突然尖叫起来,他扔掉油灯,转身就想跑,可刚跑出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摔在地上。
王维借着最后一点火光看去,只见刘屠户的脚踝处,缠着几根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那些头发从铁桶的方向伸过来,正一点点往上爬,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留下湿漉漉的黑痕。
“救命……救命啊!”刘屠户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可那些头发缠得越来越紧,甚至有几根顺着他的裤脚钻了进去。
王维头皮发麻,他想转身就跑,可目光落在那口铁桶上时,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桶口的木板已经被完全顶开,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铁桶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或者说,像手的东西。那东西惨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正朝着他的方向抓过来。
王维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举起扁担,朝着那只“手”狠狠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扁担像是砸在了棉花上,那东西却毫发无损,反而更快地朝他逼近。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甚至能看到那东西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和他怀里那张血符上的朱砂颜色,一模一样!
“是血符……它被血符引来了……”王维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他猛地摸向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
就在血符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铁桶里的东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缓缓缩了回去。那些缠着刘屠户的头发也瞬间松开,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铁桶里。
刘屠户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裤腿已经被冷汗浸透。
王维举着血符,手都在抖。他看着那口恢复平静的铁桶,又看了看手里的纸,心脏狂跳不止。
这血符,到底是什么?它能引来那些东西,又能吓退它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比刚才更急,还夹杂着道士的吆喝声。是玄清观的人回来了!
刘屠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指着王维尖叫:“是他!都是他干的!他带来了那些东西!快抓他!”
王维心里一沉,抬头望去,只见两匹黑马已经出现在街角,月光下,年轻道士手里的剑闪着寒光。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血符,又看了看那口神秘的铁桶,咬了咬牙。不能被他们抓住!至少在弄清楚血符和三年前的事之前,不能!
他转身就跑,把刘屠户的尖叫和道士的呵斥都抛在身后,一头扎进了镇子深处的小巷里。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而那口大铁桶里,此刻正静静躺着半截断裂的玉佩,另一半,正在王维的胸口,随着他的奔跑,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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