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章 第一章

    钟乐黎的妻子居高临下地指示他：“一会儿在车站接上你妈，回来的路上把菜买了。”钟乐黎说：“保姆不是正月初九就回来了吗？你怎么不让那个保姆接着做呢？”又传来一阵阴阳怪气语调的说辞：“哎呀，我爸妈说了，那个保姆做得菜放太多佐料，不养生。”钟乐黎说：“佐料都是养生的，大枣、桂圆、姜，都很养生。”钟乐黎的妻子又“哎呀、哎呦”了一阵，钟乐黎说：“那就换个保姆吧。”钟乐黎妻子的“哎呀、哎呦”就像唐僧对孙悟空念得“紧箍咒”一样让他头疼，使他服从！这次只是他妻子一个人在那里阴阳怪气地“哎呀、哎呦”，威力就已经很大了，以前他妻子和岳母一起阴阳怪气，那打击范围更是覆盖到他那遥远家乡的祖坟。

    钟乐黎结婚一个月，岳父岳母就住到了他们家，住了一年多了，快要伺候月子了，岳父岳母突然身体不舒服回花糕市疗养去了。岳父岳母约了花糕市的医生正月初十看病，让钟乐黎的妈妈正月初九来糖瓜市交接一下。钟乐黎的妈妈说他们老家有习俗得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出门。钟乐黎的妈妈不肯提前来，岳父岳母不肯推后走，家里有个妻子带过来的、捣乱的继子，还有个挑三拣四、阴阳怪气的妻子。他这几天还得做饭，就像活在坟墓里，心情灰暗、脸色铁青。钟乐黎的妻子名叫“陈雯玟”，平时大家都叫她“文文”。结婚前，岳母曾经对钟乐黎说：“开始我给我女儿取名叫陈玟，有王字旁能旺她爸增加文官官运。她爸给她加了一个雯，说是能避免重名，还增加了诗意。就是雯这个字导致她第一次结婚后天天以泪洗面，那泪水就像下雨。她命中就该有两段婚姻，你就是她命中真正的王子。”结了婚以后，钟乐黎感觉并不是妻子的王子，而是妻子的臣子，妻子自己做了女王。

    今天是正月十六，钟乐黎开车去车站接母亲。路过一个小区，看到保安们推搡、驱赶一对老夫妻，路边还围观了一群人导致道路拥堵，他打开车窗，听到老夫妻念叨：“婀娜、婀娜”。钟乐黎听到“婀娜”两个字就想到了“苗婀娜”，他仔细打量老夫妻，看到他们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圆圆的纸钱。钟乐黎心想：“怎么会有纸钱？死人了吗？”他伸出头问围观群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个老太太回答说：“他们的女儿在这个小区跳楼了，办事的人直接火化完了把骨灰给了他们。他们要进小区把女儿的魂也招回去，担心女儿找不到回家的路成了孤魂野鬼。”钟乐黎想确认是不是苗婀娜但又不能直接问，琢磨了一下有了办法，他问：“名字叫不全，能招回去吗？”老太太听了，转身对老夫妻说：“您来招魂，是不是得把名字叫全了？您女儿姓什么呀？”老夫妻说：“姓苗”，然后口里念叨：“苗婀娜、苗婀娜……”老太太对保安说：“我也住这个小区，我带他们进去，我做个保证他们只是撒点纸钱，把魂召回去。”保安问：“撒多少？”老夫妻说：“从死的位置撒到小区门口。”老太太又说：“没事，撒完了我给他们扫。”

    老夫妻进了小区，围观群众散了，路也通了。钟乐黎心想：“会不会重名重姓，难道真的是她吗？”他在心里背诵起曹植的《洛神赋》：“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十多年前，他出差去国外偶遇了苗婀娜，回国后苗婀娜对他若即若离。在钟乐黎一有空闲就想给苗婀娜发信息、打电话，想听到她的声音，想见到她的阶段，苗婀娜从他的生命中渐渐消失了。苗婀娜给钟乐黎的回复，从“是吗”、“呵呵”、“哦”、“嗯”到“忙”到不再回复，再到“对方不是您的好友”、“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钟乐黎把苗婀娜当做《洛神赋》中的洛神，放在了心里。再后来，他生命中只有那个丑陋的女会计，无从选择。几年后的一天，那个丑陋的女会计对钟乐黎说：“你不喜欢我，你嫌弃我。你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你找不到其他人。你在最高价买了房，被房子套牢了，你的衣食都靠我，你嫌弃我却又离不开我。这样下去，你不幸福，我也不幸福。我现在要嫁人了，你去找别人吧。”女会计嫁给了比她大20多岁，离婚且坐过牢的餐厅老板。钟乐黎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意志消沉。两年多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正在打离婚官司的陈雯玟。陈雯玟频繁而主动地接触钟乐黎。钟乐黎气质还行相貌不错，智商还行性格不错，他给自己打80分，可是遇到的女人却要么高攀不起，要么弯腰将就。陈雯玟相貌还行，家庭背景还行，个人工作学历也还行，年龄刚过30也还行，离婚带一儿子。就她吧，凑合着吧。

    把母亲接到家时，陈雯玟正在面试保姆。过了正月初八，区里的人力资源组织家政公司去外地举行了一次手拉手招聘活动，从外地招聘了一批保姆。保姆们参加了几天上岗培训，现在经过家政公司推荐到雇主家里面试。陈雯玟像个女王一样问那个来应聘的保姆：“家里几口人呀，老公做什么的？孩子多大了？孩子成绩怎么样？你是第一次做保姆吗？以前还做过什么工作？”最后她还要求保姆做顿晚餐、洗碗、打扫，免费试工。钟乐黎的妈妈说：“怎么能白干活呢，不管最后用不用，这次的钱都得给。”钟乐黎的妈妈憋了一肚子火，她觉得：“儿子那么优秀却没娶到好媳妇，不仅做了后爸还天天跟丈母娘一起住，每年都跟丈母娘一起过春节。”这一有机会，她就得跟儿媳妇对着干。陈雯玟心想：“这老太太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算了，她自己是免费的保姆，跟请来的保姆实际上是工友关系。”陈雯玟对保姆说：“你以后听我婆婆的，我婆婆说试工给钱，那我们就给钱。”保姆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婆婆是小领导，儿媳妇是大领导。

    保姆做饭，儿子在房间写作业，钟乐黎跟陈雯玟还有母亲一起坐着聊天。聊着聊着，钟乐黎说：“我去接妈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区，听说前几天小区里跳楼死了个女人。女人的父母来招魂呢。跳楼的时候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呢？”陈雯玟说：“腊月二十九晚上跳的，那么高的楼当场就死了，晚上直接处理了，很少人知道。”钟乐黎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陈雯玟说：“她叫苗婀娜，以前做过包思简的情人，包思简的情人跳楼死了，大家肯定要传一下消息。”保姆说：“我也知道哦，她外婆家跟我娘家是一个村。过年的时候我娘跟我说：“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漂亮小女孩在糖瓜市跳楼死了，连尸体都没见到，只带回了骨灰。”钟乐黎问：“家属没到，怎么能直接火化呢？”保姆说：“糖瓜市这边说马上放假了，工作人员很多都着急回家乡过年，剩下的人手不够。直接火化了，工作就简单了。”陈雯玟尝了一口菜，说：“味道很好，厨艺真不错。”钟乐黎的妈妈说：“这么咸，哪里有厨艺？”保姆说：“我们家乡都爱吃咸的，做菜都咸。你们不爱吃咸的，我以后少放盐。”保姆收拾好屋子，陈雯玟说：“以后你就天天来我们家吧。”说完，支付了一天的工钱。保姆说：“我只做了一个晚上，没做全天。你给的有点多了。”陈雯玟说：“加上面试，快一天了，多出来的算奖金。”保姆开心地说：“遇到好人了。”

    保姆走后，钟乐黎问陈雯玟：“你为什么用这个保姆，做饭也太难吃了。”陈雯玟说：“她认识苗婀娜的妈妈，以后能派上用场。苗婀娜这事，肯定有问题。她很复杂的，不仅做过包思简的情人，还做过冯志远、元尚草的情人。”钟乐黎惊讶地问：“什么？都是什么时候的事？”陈雯玟说：“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听说有段时间冯志远常去国外，每次去国外都带她。后来冯志远以国外为主，很少回国了。她又慢慢地成了包思简的情人，一起判了刑。包思简还没放出来，她早早出来了，就又做了元尚草的情人。”钟乐黎问：“那她今年多大，给冯志远做情人的时候多大？”陈雯玟说：“她跟你差不多大，给冯志远做情人时应该是上次股市大跌的时候，听说冯志远指导她在股市上涨时做多，大跌时及时做空。”是同一个苗婀娜，是那个长得很美，在国外偶遇，又在国内若即若离的苗婀娜。钟乐黎心碎了，心中的“洛神”也碎了。

    自从钟乐黎娶了陈雯玟，他工作上顺利了很多，不像以前处处被人刁难。他的岳父岳母不仅消息灵通，还常常指导他的工作；岳父退休前跟包思简一个单位，能给他介绍行业内的人。结婚一年多，他就从公司的员工升到主管了。春节前，他在岳父岳母的安排下，见到了集团总裁的父母，集团总裁的父母在总裁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大概春节后他的职位和薪资待遇还要再升一级。

    公司人力资源部打电话叫他去办公室，他心想：“肯定是又要给我升职。”他愉快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人力资源部经理和分公司经理都在，他们对钟乐黎说：“我们打算把你调到汽车销售那边，在原有的薪资待遇基础上，你增加了销售提成。听说你要做爸爸了，以后的开销大了，你得多赚些奶粉钱呢。”钟乐黎说：“我刚从汽车销售那边调过来不久。”分公司经理说：“我们知道，我们就是看重了你以前在汽车销售的经验，你这次回去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是那边的副主管。以后主管退休了或者调走了，你就升上去做主管了。”

    汽车销售部门组织了一次春季车展，钟乐黎来车展布置工作。一个面目猥琐的保安凑过来，说：“听说苗婀娜死了，太可惜了是吧？”钟乐黎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保安说：“我只是帮我们队长传个话。”钟乐黎说：“我知道了。”下了班，保安队长凑了过来，对钟乐黎说：“一起去吃点喝点？”他们一起到了车展大厅旁边的饭店。进了一个包厢，保安队长说：“您知道这次为什么没升职吗？”钟乐黎说：“收入多了。”保安队长说：“这不是本质。根本原因是你那岳父，他是包思简的人，包思简倒了，你岳父提前退休了。他残留的那点关系、人脉也就把你推到现在的位置，再高了就推不上去了。”钟乐黎笑了笑没说话。保安队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小保安，在这儿瞎说？陈雯玟上次结婚前，你岳父还没退休，他前夫以为能跟岳父家强强联手，结婚没多久岳父一退休，她前夫就嫌弃她了，不仅不给她好脸色还常常不回家。你以前那女朋友，个头不高、相貌不怎么样的会计，她是不是嫁给了餐厅老板？你知道那餐厅老板怎么回事？”钟乐黎说：“不知道。”保安队长说：“她做会计，掌握了不少公司的秘密，上头本来就不想让她结婚，担心她一结婚就有了其他小心思。后来餐厅老板放出来了，就觉得给这餐厅老板做老婆不错，就促成了他们这一对。”钟乐黎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保安队长说：“你以前女朋友嫁那老板的餐厅，是以前包思简经常去的一家。”钟乐黎说：“包思简不是常去水调曲尾吗？”保安队长说：“这家也常去，比较低调。”钟乐黎说：“照你这么说，到处都是包思简的人了？”保安队长说：“也不是到处，只是你处在包思简的掌握中，所以你身边全是包思简的人。”钟乐黎说：“那他倒台了，对我来说是好事。”保安队长说：“现在查出来的只是一点皮毛，从他身上挖还能挖出大案。有人想办这个大案，你加进来，将来能一起跟着当官的混个好前程。”钟乐黎说：“那当官的是谁，你都没说。”保安队长说：“那哪能说，得保密。”

    车展还在进行，钟乐黎经常跟一个举广告牌的女学生聊天。这次，他又在跟这个女学生聊天，保安队长过来了，他对女学生说：“这个钟主管，前途无量，没准过两天他就是这个销售部门的***了，你跟这个钟主管搞好关系，以后毕业直接来这里上班。”女学生说：“我明年还要考研呢”，说完就走开了。保安队长对钟乐黎说：“上面说了，过两天车展一结束，就把你升成正职。”钟乐黎问：“那现在的主管去哪？”保安队长说：“这你不用管。”

    车展一结束，钟乐黎果然升了正职，以前的主管因为年龄原因去后勤部门了。钟乐黎惊讶：“原来这职场真理，不是努力工作而是抱团呀。”保安队长又来找钟乐黎：“上次举牌子的学生，你是不是喜欢？”钟乐黎说：“小女孩，我跟她聊会儿天而已，连她叫什么都没问。”保安队长说：“聊天有什么意思，带出去一起玩呀。”钟乐黎说：“我的工资卡都在老婆手里，哪有钱带别的女孩出去玩。”保安队长说：“你不是有提成吗？提成那一部分还不是随便操作，再说了你升成正职了，以后应酬的理由也多，钱和时间都很自由。”钟乐黎说：“我没什么销售业绩。”保安队长说：“过两天就会有企业大量采购。”过了几天，果然有个汽车租赁公司来大量采购。保安队长又对钟乐黎说：“那个女学生，她家里的情况、学校的情况，我们掌握的一清二楚。你放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钟乐黎做了主管，用人的权力也有了。他把女学生当临时工招过来，要求女学生没课的时候到公司整理客户资料。有客户的时候还常常把女学生带出去玩。在保安队长的撺掇下，钟乐黎跟女学生在外面建了个小家。陈雯玟很快就察觉出来，她暗中调查钟乐黎。保安队长对钟乐黎说：“陈雯玟在暗中调查你，你最近先躲着点。”钟乐黎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后面的真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