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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虎威给邓秘书打电话的时候,王鸯姳看完日出,回到家中正好陪爸爸王静行一起吃早餐。“鸯鸯,早上在哪里打过滚吗?怎么头上都是草屑叶子?”
邓秘书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顺便帮王鸯姳把头顶的一根草屑拿掉,这位大小姐是十分有趣的人,和邓秘书接触的其他高官子弟比是截然不同的观感。
既不会在长辈面前矫情地表演自己的心机城府,也不会故作老成,有着这个年龄段少女特有的活力四射的感觉,明媚得像春风、阳光和细雨。
“邓叔,我没有啦。”瞅着父亲的目光扫过来,王鸯姳连忙抬手按住自己的头。
她最喜欢家里的早餐,只想好好吃顿饭,不想挨训——王静行可不是什么女儿奴一样的慈父,只要他觉得不对或者有问题,他对待家人和属下的态度可以说是一视同仁。
邓秘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王静行,小声说了一句,“陈虎威有事情要向你汇报。”
王静行深深地看了一眼邓秘书,从邓秘书眼中得到肯定的反馈后,这才接过电话,听着对面的陈虎威诚惶诚恐地问好。
按照体制内的规矩,即便是陈虎威的直属上级,一般也没有资格直接向他汇报工作,但陈虎威一直是王静行牵在手里不肯断掉的线,只要是涉及当年那件“悬案”的事情,他都可以直接向王静行汇报。
没有办法,王静行的位置太高,平常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无数人揣摩,他若不在中层直接掌控一些人,想要安静地办点事就太难了。
邓秘书也知道这根线的作用。
听完陈虎威的汇报,王静行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挂断了电话。
他自然不会一惊一乍,喜怒形于色,陈虎威的发现至关重要,但是不到有关键性的进展时机,他也不会做什么指示和决定。
邓秘书拿回电话,顺便给王静行倒了一杯酥油茶,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王静行。
他倒不是好奇或者想打听什么,而是看王静行有没有什么要吩咐他去做的。
王静行略一沉思,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和一块烤牛胸口油较劲的女儿。
“有事要说吗?我拿回房间去吃。”王鸯姳拿着身前的盘子就要离开。
“你坐下,早餐就应该在餐桌吃。”
王鸯姳便坐下了,她也习惯了爸爸发号施令的说话口吻,人家可是湘南一号人物,她王鸯姳只是个班长,级别差百八十级。
“陈虎威汇报了发生在解放西路一家美容店里的案子……”
王静行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陈虎威发现,这五名死者的情况和十八年前鸯鸯叔叔逝世时的许多特征十分相似……最重要的是,他在现场调查的时候,发现了其中一名女性死者珍藏着和鸯鸯叔叔的合照,根据进一步身份调查证明,她就是当年鸯鸯叔叔最后一位有过独处经历的人。”
邓秘书心头一“咯噔”,这么看来,当年王二河的死,还真的不是意外。
他更佩服的是王静行的分析能力和心志。
王静行当年就确定了这一点,他从未改变过观点,坚持和陈虎威这样一个基层警察保持联络,就足以说明他的决心,他一直在等待相关线索或者凶手露出蛛丝马迹来。
这十八年来,王静行没有把这事儿挂在嘴边,就是现在也十分平淡而冷静,但除了最亲的人,谁会因为些许疑点就惦记十八年,认为弟弟的死别有隐情。
王静行的心中早已经积攒了滔天怒意和愤恨,但是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陈虎威知道轻重。”邓秘书保持着分寸,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或者提供建议。
王静行点了点头,却发现女儿夹着那块似乎有些见煎得太老的牛胸口油忘记下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本来就有意想要让王鸯姳听一听这件既算家事也算公案的事情,让她不要只知道学习,或者把课余时间都用在学习道家传统文化上,要更多地去了解这个世界,逐渐从学生非黑即白的世界观过度到复杂多变的视角来看待社会。
哪里想到她像被吓坏的鹌鹑一样。
王静行也不怕这种案件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王家的孩子哪有这么脆弱的?还不如担心她会比较叛逆。
例如她的爷爷,民国时期的王家大少爷,在接受了革命新思想和先进的马克思主义后,首先就要革了王家的命,一直在想方设法散尽家财支持工人运动,气得老老太爷差点一命呜呼。
王静行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孩子,还有她的三叔……王静行想起了自己的三弟,心中暗道叛逆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当初王二河要是听话服从家中的安排,不到外面结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至于如此。
好在王鸯姳并不需要王静行怎么操心,她十分乖巧,在学校里也是完美的表现,就是太热爱学习了,经常熬夜补习,让王静行赞赏之余也会心疼。
“爸,我不吃了,先上学去。”
王鸯姳放下筷子,举起双手在头顶给王静行比了个心。
“去吧。”
王鸯姳背着书包慢条斯理地离开爸爸的视线,然后就开始狂奔起来,她感觉风呼呼地往口里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许多情绪在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
跑了好一段时间,她才停了下来,双手压着膝盖喘息着休息,然后到旁边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瓶能量饮料喝完。
终于可以冷静地分析一下了。
关于当年叔叔王二河的死,王家内部其实是有不同意见的。
大伯王大江认为王二河远离体制,也没有掌管什么产业,基本没有和什么人有利益冲突,不大可能是被人陷害。
最主要的是,王二河的死没有人是受益者,也就没有动机。
王静行不这么看,他挨个调查了当时在场的人,最后只排除了部分人的嫌疑,并且暗中和同样有怀疑的陈虎威保持了联系。
至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爷子到底怎么想,就没有人知道了。
也没有人详细地和王鸯姳讲过这件事情,都是她自己有意无意收集着零零碎碎的信息,最后完成了拼图。
在这个家里,她早已经习惯多听少说,所以今天意外在餐桌上听到悬案的进展,王鸯姳也没有贸然地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信息说出来。
她要自己先理一理。
麻鸭!
那个美容店刚刚诈骗完陈安,就全店死绝!
她倒不至于怀疑陈安,毕竟她昨晚才见着陈安,他刚刚才和宛月媛激情约会,这时候男人的各种欲望和情绪都充分释放,心理状态应该是比较圣贤和圆满的,哪里会有杀人的冲动?
就像电影电视里的武林高手或者杀手,很少有在决斗或者执行任务之前先来一发的,这对男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一种非常大的消耗,会影响他的战斗状态。
更何况从西北偏殿地砖上的痕迹来看,两人那是相当的激烈,消耗巨大,宛月媛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陈安就算少年刚强,也被榨干了。
排除掉陈安的嫌疑,那么另外一个人的嫌疑就相当大了。
大伯王大江说,王二河的死没有人是受益方……可那是因为传统的思维,把怀孕的寡妇宛月媛看成了利益受损。
仔细想想,对于普通人来说,怀孕、寡妇这些事儿是很闹心也很麻烦的,但是对于家大业大的宛家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宛月媛想要再婚,没有人会介意这些。
更何况如果她本来就只是想要个孩子,却对婚姻没有兴趣呢?那么王二河亡故,对她来说更是顺其心意。
如果昨天晚上王鸯姳没有撞见陈安和宛月媛在西北偏殿里激情拜神,王鸯姳也不会多想,更不会把宛月媛和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美容店凶杀案联系起来。
可是现在就没有理由不怀疑了。
也许就是陈安被欺诈了以后,把事情告诉了宛月媛,而宛月媛为了替陈安出头,直接派人杀了那五个人,而杀手正是当年杀害王二河的同一个,所以死亡特征也一样。
尽管这么想,会让人觉得真的有人这么凶残,就为了小情人被欺诈来到几千块钱,就杀人全店?
呵呵,这么想的人多半只是正常人,普通人,犯罪分子能和你们是同样的脑回路吗?
爸爸和那个陈虎威,现在都不会联想到宛月媛身上去,因为在他们看来,宛月媛和那个美容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可是如果他们也掌握了王鸯姳了解的内幕,也会和王鸯姳产生同样的怀疑。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自己直接去和爸爸说,就会暴露自己多次在电竞酒店开房的事情,自己在爸爸面前的形象完全颠覆,他以后会怎么看王鸯姳?
想想以后一遇到他,就得缩头缩脑像只鹌鹑,随时随地被拎到一旁教训,王鸯姳就没有那么热心地揭露真相了。
因为死的又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和自己未曾谋面过的叔叔有关,王鸯姳才懒得管。
好好想想再说。
反正都十几年过去了,也不急于这一会。
目前王鸯姳更关心的是,陈安和宛月媛的这段孽缘怎么办?
她去管吧,也许会被宛月媛揣摩出什么来,把王鸯姳杀人灭口。
不管吧,王鸯姳又觉得良心过不去,美容店那五个人该死,可是陈安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任由他和宛月媛这种犯罪嫌疑人混迹在一起,又不符合王鸯姳做人做事的原则。
我嬲(niao或者nia,俚语,意类似艹),这个陈安也真是烦人。
正这么心烦意乱着,王鸯姳忽然看到前方一个慢慢悠悠走路的身影,他走走停停,一会儿在路边的健身器材上蹦跶两下,一会儿看看下棋的老头们的棋势,一会儿又在那里观察道路维护工人的机械器具和操作过程。
似乎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感兴趣的。
王鸯姳跟了一会儿,还是慢慢走近,然后冷不丁地喊了一句:“陈安!”
“啊,班长大人!”
陈安回过头来,笑着和王鸯姳打招呼,她头发有点乱糟糟的,眼睛里隐有血丝,多半昨天晚上又“熬夜学习”了。
王鸯姳偏头打量他。
阳光斜斜,林木清新,街道上时不时有觅食的麻雀叽叽喳喳,帅气的陈安。
她刚刚就发现了,周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物,当它们和陈安一起出现时,似乎就成了偶像剧里唯美画面中的元素。
即便是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王鸯姳,也要承认陈安长得确实好看,所以宛月媛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王鸯姳当然把持得住,一来她认为自己还小,主要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二来,作为同班同学也许算不上太熟,但是他的一堆破事她还是了解的,便不觉得他很有魅力,而是发觉他脑子有问题。
王鸯姳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谈宛月媛的事情,她决定使用迂回战术。
先和他闲聊。
“陈安,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儿。高二的时候,你说厕所那边闹鬼,在那里做法事,你是真的见鬼了?”王鸯姳旁敲侧击。
如果陈安真的相信有鬼,那么他的姘头直接杀了五个人,他就不怕这些恶鬼找上他?
陈安摇了摇头。
王鸯姳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他又要东拉西扯,糊弄别人一番。
“那事儿你最后不也参与了吗?怎么现在突然问我。”陈安不解地问道。
当初他在那边悄悄做法事意外暴露,只好宣称有鬼,然后搞得学校里女同学女老师人心惶惶,一起批斗陈安,王鸯姳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便出手灭火。
她抬出了自己阿姨,南岳帝宫住持姜知许的名头,说自己已经尽得南岳帝门真传,便在厕所那边驱鬼做法了一番。
“我是在帮你平息事态!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王鸯姳恼火地说道。
班上有这么一个同学,她又是尽职尽责的性格,所以只要他惹事,王鸯姳就要去处理。
这三年来,陈安如果少搞一点事情出来,王鸯姳用来玩游戏——不,用来学习的时间,都不知道要增加多少!
她要是因为学习时间不够,最终考不上心仪的大学,那么陈安就应该负全责——尽管这种可能性极小。
陈安眉头微皱,学校的嘴是真严啊,一点都不透露给王鸯姳这个灭火的“功臣”——哦,就是因为她是王鸯姳,所以才格外嘴严。
学校也曾经三令五申让陈安不能泄露,但眼下都快毕业了,陈安还要终生遵守学校的禁令不成?
他便透露道:“厕所那里的管道出了问题,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我发现旁边埋葬着的其实是抗日战争时期牺牲的英烈们,只是因为历史原因,墓碑倒塌埋入了地下,后来逐渐被人遗忘……没人管理,也没人惦记,只剩下臭气熏天的粪水在环绕。”
“啊?”王鸯姳震惊不已。
她的感受更加强烈一些,因为她知道那些英烈,就是当年和她爷爷一起战斗过的同志。
如果他们还活着,就是和她爷爷一样受万人敬仰,活着的丰碑。
现在她的爷爷住在王家大宅“知行院”里,他们却因为墓碑倒塌,被人遗忘,甚至被臭气粪便污秽?
“我向学校里反映,学校不当回事,因为他们认为并没有资料和文献记载那里有烈士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是他们的错。我给相关部门打电话,他们记录了却没有后续,我在网上发帖,虽然也有人响应,但最终也影响不到学校的决策……我们学校的能量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安叹了一口气。
“可是后来厕所那片拆掉了……”这就是上个学期的事情,学校决定扩建校区和教学楼,当时大家还一片怨声载道,说为什么总是赶不上新体育馆新泳池新的配套设施,现在连新的教学楼都赶不上之类的。
陈安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没有办法,只好一直做法事来平息英烈们的不平之气,哪里想到最后暴露了?事情暴露以后,影响太大,学校再找我谈话,就必须给出一个回应,我也得到了和校长面谈的机会,我威胁他,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咒他永远不能升官发财,还会被上面调查。”
王鸯姳震惊不已,这个陈安真是胆大包天,他刚刚才说学校的能量很大,然后又去威胁校长?
他是真不怕被开除啊!无论是他在那里做法事吓唬到全校师生的事情,还是威胁校长……可他就是为了英烈们的遭遇鸣不平吗?
“校长这才告诉我,新校区的规划已经在进行中,很快就会动工,他会安排人优先调查那片地区,若是真的存在烈士墓,会和有关部门沟通迁移。”
陈安说到这里,才开怀地笑了起来,“不管校长是心善,还是和我一样为烈士们抱不平,又或者是怕把我开除,最终事情闹到社会上舆论反噬,反正最后事情是解决了。”
“可是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真相,我们普通学生根本没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你是为了烈士们的不平待遇在操作,最后你也没有得到任何表彰……学校只会怪你多事,即便是校长,他也只是妥协,而不是……”
陈安打断了王鸯姳的话,“没有关系啊……你想想,那些烈士们,当初他们开始反抗,他们开始救国,他们冲上战场,他们牺牲的时候,会想这么多吗?”
王鸯姳抿住了嘴唇,仰头看着陈安。
依然是阳光斜斜,依然是林木清新,依然是街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觅食,可他却不再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他像《觉醒年代》里那些朝气蓬勃的人,如果他生在那个年代,一定也会无畏奔赴吧!
王鸯姳从陈安身上看到了人的多面性,他一方面有这样的觉悟,一方面又忍不住受到宛月媛的诱惑……他要真的生在战火纷飞的那个年代,他扛不扛得住反动派的美人计?
不不不,自己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王鸯姳确定了陈安本性不坏。
就凭着他为英烈们做的事情,他也是值得拯救的。
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挽救陈安,让他树立正常的恋爱观。
三四十岁的老女人有什么好迷恋的?看看那些同龄的美少女吧,她们才是你应该追逐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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