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第二件事,在他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元气后,便着手进行。他回到了夏氏集团那座冰冷的权力中心。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轮椅代步,但当他出现在会议室时,那份沉默的气场和眼底沉淀的某种东西,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夏先生,也并非被复仇吞噬的狂徒。
他变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整合了夏氏庞大资源中可动用的部分,剥离了那些与母亲理念相悖的灰色产业。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果决,仿佛要将过去的某些东西彻底埋葬。
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全新的慈善基金会宣告成立。
基金会的名称,由母亲名字中的一个字和兮浅名字中的一个字组合而成,简洁而庄重。
基金会专注的领域很明确:记忆研究。资助那些研究记忆形成、存储、损伤修复以及阿尔茨海默症等神经退行性疾病的尖端项目。
没有盛大的发布会,没有媒体通稿,只有一份低调的内部公告和一份详尽的计划书。
“按计划推进。”夏时陌将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助理,声音平淡无波。
他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视线却没有焦点,仿佛透过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那片遥远的、覆盖着白雪的森林。
基金会的运作很快步入正轨。
定期会发布制作精良的年度报告,详细记录资助项目进展、资金流向和研究成果。
这些报告,无一例外,都会在印制完成后,被装入朴素的牛皮纸文件袋,通过特定的、极其隐秘的渠道,寄往一个位于挪威的、极其模糊的邮政地址——那地址指向的,正是森林深处那座与世隔绝的木屋。
在“时光角落”,时间依旧缓慢流淌。冬去春来,但挪威高纬度地区的春天来得迟缓,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森林依旧裹着厚厚的素装。
每隔一段时间,宬年会驾驶那架直升机,前往距离森林最近的一个小镇补充必要的物资:食物、燃料、日用品,以及一些书籍。
小镇的邮局很小,也很冷清。
宬年每次去,除了取预定的补给品,总会习惯性地看一眼那个属于木屋的、很少会有邮件的小邮箱。
第一次看到那个没有寄件人信息、只写着木屋模糊地址的厚实牛皮纸文件袋时,宬年正在将采购的物资搬上直升机。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
文件袋的材质很普通,但封口处印着一个极其低调的徽标——一个由两个字母巧妙组合而成的抽象图案。
宬年的目光在那个徽标上停留了几秒。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意外,也没有愤怒。
他沉默地拿起那个文件袋,和其他物品一起放进了机舱。
动作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或迟疑。
回到木屋,他像往常一样整理物品。
食物放进储藏柜,燃料补充好。
最后,他拿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走进了起居室。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兮浅正坐在炉火旁的地板上,抱膝看着一本关于北欧植物的图册,火光在她安静的侧脸上跳跃。
宬年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靠墙的一个原木书架前。
书架很简陋,只有两层,上面零散地放着一些他带来的书籍和地图。
他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书架最上面一层,一个不显眼但也不难看到的角落,旁边放着一本关于极光的摄影集。
放下文件袋后,他没有停留,转身去处理其他事情。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解释那是什么,也没有提醒兮浅去看。
他只是把它放在那里,像放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
兮浅的目光从图册上抬起,恰好看到他放下文件袋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的视线落在那只朴素的牛皮纸袋上,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她微微蹙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没有起身去拿,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书。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几天后,兮浅在书架前寻找一本关于星图的旧书时,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文件袋上。
犹豫了片刻,她伸手将它拿了下来。
牛皮纸袋没有封死。
她打开,里面是一份装帧简洁但内容详实的基金会年度报告。
翻开扉页,那个由两个熟悉名字中的字组合而成的基金会名称,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翻动着纸张,看着里面关于记忆研究的项目介绍、受资助的科学家照片、严谨的财务数据和充满希望的未来展望……
她的手指停留在某一页关于“记忆创伤修复”项目的简介上,指尖微微发凉。
报告冰冷而专业,没有任何私人信息,没有任何问候或暗示。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无声的信号,穿越了千山万水,抵达了这片被遗忘的森林。
她合上报告,没有再看下去。手腕上的疤痕,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她沉默地将报告重新放回牛皮纸袋,放回了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动作很轻。
宬年从屋外抱柴火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将文件袋放回书架的动作。
他脚步未停,将木柴放在壁炉边,然后拿起水壶去厨房接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自此之后,每一次宬年去镇上回来,那个书架的角落里,总会多出一份新的、同样朴素、同样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基金会年报。
宬年每次都沉默地将它们放上去,从不提起。
兮浅有时会看,有时只是扫一眼封面就移开目光。她从不询问它们的来源,宬年也从不解释。
这份奇特的、隔空的“联系”,成了木屋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它像一层薄冰,覆盖在两人之间,看似透明,却始终带着一丝无法消融的寒意和距离。
又是一个深夜。
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夏家墓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夜风穿过松柏的枝叶,发出低沉的叹息。
月光被薄云遮挡,光线昏暗。守墓人的小屋也熄了灯。
一个清瘦的身影,独自坐在轮椅上,停在那块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前。
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他苍白的脸和沉默的轮廓。是夏时陌。
他拒绝了心腹的陪伴,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墓前很干净,没有杂草。
他下午让人送来的白色马蹄莲,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幽香。
他静静地看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看了很久很久。四周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
他微微前倾身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石刻名字,动作温柔而眷恋。
“妈,”他开口,声音很低,低得仿佛只是夜风中的一缕叹息,只有墓碑能听清,“我很好。基金会……也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停留在那个刻痕上。夜风吹起他额前微长的发丝,露出他沉静的眉眼。
那眼底深处,是经历过生死、放下执念后的空旷,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深邃的平静。
“她……”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被风吹散在空旷的墓园里,“……平安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轮椅背上。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着母亲,沐浴在寂静的月光和微凉的夜风里。
那份无声的守望,既是对逝去的母亲,也是对远方那片森林里,他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月光。
他的爱,最终化作了墓前的低语和基金会年报上那些冰冷的铅字,以一种沉默的、不求回应的方式,在时光的长河里,无声流淌。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