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兮浅在冰冷漆黑的通道里,心咚咚直跳。口袋里的老照片像块烙铁贴着她。
林岚那句“亡魂找路”的话像石头扔进水里,在她脑子里搅个不停。
她最后看了眼那黑乎乎的通风口,顺着墙根溜回了自己那个豪华但冷冰冰的房间。
门一关,她靠着门滑坐到地上。
怀里骨灰盒冰凉,口袋里的照片却烫人。
手腕上的伤疤隐隐作痛。
她一闭眼,就看见林岚那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睛。
…………
监控室里,幽幽的蓝光打在宬年脸上,显得他表情冷硬。
屏幕上分着好几个画面,其中一个停在了昨天夜里,那条废弃通道的入口。
时间显示是凌晨。
画面里,穿着睡衣的兮浅,像只吓坏的蝴蝶,贴着墙,溜进了通道深处。
过了一会儿,林岚也出现在画面里,站了一下就走了。
宬年没什么表情,手指在冰冷的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陆沉。”他用桌上的对讲叫了一声。
书房厚实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身形挺拔、一脸平静的男人走了进来,走路没声音,像个影子。“先生。”
宬年眼睛还盯着屏幕,把一张放大了但有点模糊的截图推到桌子边。
这图是从更早的监控里截的,虽然兮浅的身体挡着看不清具体东西,但能清楚看到她从通风口盖板缝里抽出了什么,然后飞快塞进了睡衣口袋。
“查清楚她昨晚在那条旧通道里拿了什么。东西原来塞在通风口盖板缝里。”
宬年说话平平淡淡,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另外,查查昨晚那歌声是谁唱的。别墅里,昨天晚上,声音传得有点怪。”
“明白。”陆沉一句废话没有,拿起截图,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记住了关键。
“天亮前弄清楚那是什么,唱歌的是谁。”宬年补充了一句,视线这才转到陆沉脸上,眼神很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知道了。”陆沉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了,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天刚蒙蒙亮,陆沉已经到了远离京城的鬼屿渔村。
渔村显得又破又旧,海风吹来一股咸腥味。
他没惊动村里人,靠着宬年那边提供的模糊线索和照片背景里那些怪石头的特征,很快锁定了要找的地方。
他手脚麻利,找到了村里年纪最大的老村长,老头牙都没几颗了,眼神浑浊但记性好。
几包好烟叶和一把钱,撬开了老头的嘴。老头絮絮叨叨,夹着浓重的口音,讲出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鬼屿这儿住着一户姓孙的渔民。
男的叫孙伯,老婆村里都叫孙婶。
他们就是普通打渔的,日子过得紧巴。
孙婶年轻时候挺清秀,但老是愁眉苦脸的。他们生了个女儿,小名叫颖儿(也叫阿颖),就是照片上那时候。
悲剧就在颖儿还裹在襁褓里时发生了。
一次平常的出海,他们的渔船在鬼屿附近那片有暗礁险流的海域离奇地沉了,人船都没了。
几天后,孙伯被海浪冲上了岸,只剩一口气,让村里人救了回来。
可襁褓里的颖儿,就永远消失在那片深海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打那以后,孙伯整个人都变了。
再也不出海,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喝得烂醉。
每年颖儿“出事”前后的日子,或者他喝醉了,就一个人跑到海边,对着大海,用他那沙哑凄凉的嗓子,一遍遍地唱那首老掉牙的悼亡歌——“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歌是唱给他死去的媳妇听的,更是唱给他那个连尸骨都找不到的女儿的。
那歌声又悲又凉,随着海风飘,成了鬼屿一道让人心酸的景。
至于林岚怎么扯进来的,线索来自村里一份快被遗忘的旧档案。
陆沉翻了村里剩下的破烂记录,加上老村长东一句西一句的回忆,拼凑出:孙伯是林岚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早些年林岚离开鬼屿去京城混,联系就基本断了。
但孙伯遭了大难后,在巨大的悲痛和走投无路下,有几次来京城办事(可能是卖东西或者找点渺茫的官方帮助),费尽周折找到了当时已在宬年手下当管家的林岚。
他像个绝望的孩子在她面前哭诉,求这个在“京城有门路”的表亲,无论如何都要用她的“关系”,帮他找女儿阿颖的下落,哪怕只是找回尸骨,让他能带回家埋了。
林岚知道这事,但很显然,她从来没真正帮上过什么忙。
这层疏远的关系和孙伯的苦苦哀求,早就被时间埋了,直到陆沉这次调查给翻了出来。
中午,阳光透过大落地窗照进宬年奢华的书房,地板上亮堂堂的。
宬年正看着几份文件,神情专注,好像昨晚别墅里那点暗流涌动根本没发生过。
陆沉像影子一样出现在书房门口,等宬年抬眼示意,才走了进来。
“先生。”他把一份简短的报告放到宬年桌上,一起放下的还有那张放大的监控截图,以及——在兮浅离开通道后不久,陆沉派人悄悄摸进去,从那个松动的盖板缝深处找到的一小块发黄卷边的破照片角。照片角上还能模糊看出一点婴儿襁褓的花纹和怪石头的背景。
宬年的目光在那小片照片角上停了一秒,然后拿起报告快速扫了一遍。
报告很干脆,写明了鬼屿孙家身份、二十年前的海难、失踪的女儿阿颖、孙伯二十年来唱悲歌祭奠妻女的事,以及林岚和孙伯那层疏远、孙伯单方面求帮忙的关系。
看完,他把报告轻轻放回桌上,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果然如此”。
“歌声搞清楚了。”他陈述事实,语气平稳,“一个老渔民悼念死去的妻女唱的悲歌。”
“是。”陆沉回答,“林管家知道这事。孙伯找她好几次帮忙找女儿尸骨,没结果。”
“知道了。”宬年淡淡地说。他的目光又回到监控截图和照片角上,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东西在她那儿。一张老照片。”他指的是兮浅拿走的那张完整的,“上面是孙婶和阿颖。背景是鬼屿。”
“要处理掉吗?”陆沉问,意思可能是照片,也可能是唱歌的人。
宬年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阳光刺眼,书房里却好像还飘着昨晚那带着海腥味的悲凉歌声。
“不用。”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一首哭丧歌罢了。死人放不下的念头,掀不起风浪。让她听去。”
他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至于照片……让她留着。看看她能拿着这块‘指路石’,找到什么‘路’。”
陆沉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林岚那边……”宬年似乎想到了点别的。
“她昨晚那举动,是提醒,还是警告?”陆沉问得更直接。
宬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冰冷又有点玩味。
“她只是在干她的活。清理不该有的……灰尘。”
他拿起那份报告,顺手丢进桌边的碎纸机。机器嗡嗡作响,纸片瞬间变成碎末。“继续盯紧了。别墅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明白。”陆沉应声,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碎纸机停了。
书房里只剩下宬年一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又冰冷的城市。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暖不透那股骨子里的寒意。
亡魂的悲歌,陈年老账的血泪,一张破照片……这些被时间埋掉的碎片,被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从角落里抠了出来,像扔进深水里的石头。
他知道它们的存在,甚至默许它们存在。因为在他精心编织的网里,这点小水花,不过是掉进网里的鱼在垂死挣扎时蹦哒出来的。
游戏还在继续。而下棋的人,始终是他。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