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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窥探,只留下室内恒定的、略显冷清的光源。几天后,身体监测数据勉强达标,宬年便以“安全”和“利于身心恢复”的名义,又将兮浅转移了。
目的地是一处隐秘的临海别墅,远离城市喧嚣,也远离她记忆中那片埋葬了阿陌的、燃烧的海域。
别墅的外观低调奢华,嵌在嶙峋的崖壁之上,面朝一片与“鬼屿”方向截然相反的、开阔而平静的海域。
风景壮阔,安保森严,宛如一座精心打造的堡垒。大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
这里,成了兮浅新的牢笼——一个镶金嵌玉、顶级配置的牢笼。
宬年安排了最专业的医疗团队、营养师和数名沉默寡言的佣人,24小时待命,确保她的健康和舒适。
然而,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背后,是严密的监控。
别墅内部遍布隐藏的摄像头,所有通讯设备被严格管控,甚至屏蔽。
她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主建筑内部,唯一的“放风”之地是与之相连的、由恒温玻璃构筑的庞大花房。
花房内四季如春,珍稀花卉争奇斗艳,像一个凝固在春天里的、不真实的梦境。
奢华的环境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顶级食材烹饪的餐点味同嚼蜡,送来的高定时装色彩明艳、剪裁完美,却被她随意堆放在角落的梳妆台上,蒙上了一层薄灰。
宬年试图用物质填补她内心的空洞,送来璀璨的珠宝——钻石项链流光溢彩,祖母绿胸针沉静华贵。
它们被放在铺着天鹅绒的托盘里呈到她面前,她却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这些价值连城的冰冷石头,无法触动她分毫。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大多数时间,她只是沉默。
白天,她蜷缩在客厅那张宽大到足以淹没她的沙发里,或者长久地待在那间巨大的玻璃花房中。
夜晚,她躺在主卧那张柔软得仿佛能吞噬人的大床上,却常常在寂静中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
她的左手腕上,一道淡淡的淤痕尚未完全消退,皮肤的颜色比周围略深,微微凸起,像一道无声的烙印。
那是宬年当初在混乱中,为了扯断那条承载着她不明过往的手链,留下的物理印记。
指尖无意识地滑过那里,传来的只有皮肤微凉的触感和一种空荡的缺失感。
这道伤痕,成了她被强行剥夺过去、禁锢于当下的无声控诉。
每一次触碰,都会让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宬年当时那失控而冷酷的神情,像冰冷的针,扎进记忆深处。
这伤痕,远比那些昂贵的珠宝更能提醒她,这个看似守护者的男人,骨子里潜藏着怎样的霸道和危险。
宬年并非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习惯性动作和她时常投向手腕的空茫眼神。
当他偶然瞥见她腕间那道因他而生的痕迹时,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曾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难以捕捉的东西——像是不自然的回避,又像是一闪而过的懊恼。
但这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从未出现过,瞬间便被更强势的关怀或是冰冷的命令所替代。
一次晚餐后,别墅里只有餐具轻碰的细微声响。
宬年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他示意侍立一旁的管家,管家无声地退下,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放在兮浅面前。
宬年亲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铂金链身,吊坠是一颗切割完美的、罕有的浓彩蓝钻,深邃得如同凝固的海水,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冷冽光芒。
这正是他之前送给她的那条项链,当初她匆忙离开时,并未带走。
“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过去。”宬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像是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他拿起项链,身体微微前倾,意图亲手为她戴上,“这个,才配得上现在的你。它一直都在等你。”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手腕上那道浅痕。微凉的指尖碰上微凉的伤痕。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兮浅猛地将手抽回,身体向后缩去,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没有去看那枚价值连城的蓝钻,而是抬起眼,目光冰冷地直视着宬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拿走。不是这个东西。”
她拒绝的,不仅是这一条璀璨的项链,更是他试图用新的昂贵物件覆盖那道伤痕的行为,以及他单方面定义的、属于他的“现在”。那冰冷的蓝光,让她感到,更深的寒意。
她最常做的事情,是裹着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赤着脚,独自坐到主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开阔无垠的海面,波澜壮阔,海天一色。这片海,与夺走阿陌的那片混乱、硝烟弥漫的海截然不同,平静得近乎冷漠。然而,那广阔无垠的蓝色,总能轻易搅动她混乱的思绪。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崖壁,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回响。
这声音有时会穿透她的麻木,恍惚间幻化成海岛夜晚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海鸥掠过浪尖,发出清亮或嘶哑的鸣叫,某个瞬间,会让她脑中毫无预兆地闪现出阿陌在篝火映照的星光下,沉默而专注的侧影。
偶尔,一阵裹挟着海水咸腥气味的风穿过开启的窗缝拂面而来,竟会与记忆中那股海岛特有的、混杂着浓烈盐腥和硝烟燃烧后的焦灼味道诡异地重叠。
这些零碎的感官片段不受控制地入侵,带来短暂的、模糊的温暖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阿陌在混乱中奋不顾身推开她、然后在火光与混乱中倒下的画面,以及手腕上空荡荡的冰冷触感,便会狠狠地将那点虚幻的温暖撕碎、淹没。
剧烈的痛苦和更深的迷茫随之席卷而来。她将脸埋进膝盖,抱着自己的双臂,下巴抵在膝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线,像一只羽翼被精心修剪过、困在极致精美的牢笼深处,早已忘却了如何飞翔的金丝雀。
华丽的环境是她的樊笼,阿陌的死和失去的记忆是她沉重的枷锁。
宬年常常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或者通过书房里那个巨大的、分割成无数小格的监控屏幕,沉默地凝视着落地窗前那个孤独、单薄又透着顽固抵抗的背影。
她为那个早已化为尘埃的“阿陌”长久地沉浸在悲伤里的样子,像一根细小的刺,在他掌控欲的核心区域里隐隐作痛。
同时,这画面也激发了他心底更强烈的占有欲——她的悲伤、她的脆弱、她空洞的眼神、她每一次无意识的蹙眉……她所有的情绪反应,无论美好还是痛苦,都只能因他而起,为他所有,也只能由他来掌控和抚平。
他深信时间和他编织的这张无孔不入的“保护”网,最终会让她的意志屈服,让她习惯依赖,直至彻底遗忘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偶尔会通过内线电话,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命令楼下的佣人,在特定的时间段播放一些他认为她“可能”会喜欢的轻柔舒缓的古典乐。
音乐声流淌在华丽的客厅里,却无法真正流淌进那个凝望着大海的灵魂。
夜深人静,当确认监控画面中的她已经在药物的微弱作用下陷入不安稳的沉睡,宬年会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房间。
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冷白的光带。
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几乎融于黑暗。
他伸出手,动作轻缓地替她拉好滑落到腰际的薄毯。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微凉皮肤的前一刻,顿了顿,最终只隔着柔软的毯子,替她掖好边缘。
他的目光落在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像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深不可测的海。
最后,他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室内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回到书房,屏幕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监控画面的最小格子里,定格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他凝视着,许久未动。
无形的丝线,将囚鸟与牢笼的主人,紧紧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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